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我们……不回去吗?”
“你急着想回猎场吗?”他舒服地靠坐在树边,很有兴致地观察着阳光筛落在她的小脸,所映照出的每一分风情。
“不,回宫。”那嫣转首坚定地望着他,“我要你马上回宫。”不能再让他在外头冒风险了,也许在猎场上也有着刺客,他得快快回到有信得过的属下所保护的太极宫。
“那名刺客很可能还在林子内,你认为此时叫我离开这个避风港真的好吗?”卧桑意态闲散地把玩着手中拈来的落叶,脸上找不到半分像她那般的心急。
“那怎么办?”不能离开这里又回不去,这样还不是一样危险?
他挑挑眉,“躲一躲罗。”忙里偷闲一下也好,正面交锋素来就不是他的风格。
“躲?”她怀疑地拉长了音调。
“我们若迟迟不归,司棋绝对会派人来找我们的。”卧桑胸有成竹地朝她点点头,“所以说,按兵不动是最好的办法。”
虽然他这么说是有几分道理,贸贸然的出去的确有些不妥,可是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他总不能往后再遇上了那名刺客又继续躲下去。
“刚才你有没有看见是谁行刺你?”
“看是看见了。”他轻耸着两肩,“但他的身手太好,相貌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所以也不能确定他是由谁派来的。”
她掩不住脸上的失望,“没看清楚的话,那不就难以查起犯人的身分吗?”
“这倒未必。”他伸出一指朝她摇了摇,“猎场外的防范措拖在离萧的监管下做得滴水不漏,外人要是想进来是不太可能的,因此刚才的那个刺客,他若不是在猎场内的朝臣就是皇家中人。”
“好,回去后就把他给揪出来。”?免夜长梦多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想署他于死地的噩梦来源结斩断。
卧桑摇摇头,“不。”
“不?”那嫣不可思议地扬高了黛眉,“你该不会是又不想把唆使刺客来行刺的人找出来吧..”他那放纵刺客的心态又冒出来了?
“怎么找?”他莫可奈何地摊摊两掌,“凶手这两字又不会写在睑上,在场臂猎的百官有那么多,你要我如何从中找出派刺客的人是谁?”这种任务也未免太困难了吧?何况,那要浪费他多少时间?
她马上用他过去的纪录来推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难道你又要当作没这回事了?”
“是啊。”不出她所料的,卧桑果然理所当然的点头。
她简直气结,“你……”怎么会有他这么不爱惜性命的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少一事不如没这回事。”卧桑不但有他的道理,还对她说得条条是道,“如果真照你的作法去办起犯人来,少不了会弄得举朝上下人心惶惶、相互猜疑,处理得不好,一不小心就会引起党争,我之所以不想声张,是?稳定朝局。”
“除了朝局之外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摆第一的、水远都是朝政国家,他自己呢?他把自己视为何物?
“我能想吗?”他无奈的苦笑“只要我一日在太子位上,那些风险就跟着我一日,这不是我所能选择的。”
“我不懂……”她颓然地抚着额,“鸟什么当个太子日子要过得心惊胆跳,还要为他人着想顾忌那么多?”
“太子本来就是这样当的。”
“如果做个太子要这么累,还不如去当个老百姓。”做人已经够辛苦了,何必还活得那么辛苦?
“老百姓?”他不敢期望地扬首淡笑,“容得我选吗?”从他1出世就是太子,这身分并不是他主动求得的,可是他又没有别的机会来做选择。
“你虽然不能选择,但你至少能为你自己做些什么,最起码,你可以确保你的安危。”望着他脸上那份没有笑意的笑,那嫣索性以素指直指着他的眉心,“你每天处理国务,满脑子除了百姓黎民、国运政局外别无他物,只是你想遍了天下,你可曾?自己着想过?在你治国之前,你应该先治好你自已。”
卧桑不语地盯着她那双忧心的眼眸,好半天,他才沙哑地?口。
“我该?我自己着想些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一点、安心一点,而不是把什么都往肚里藏,常在嘴边挂着那种敷衍的笑。”最常在他脸上看见的表情就是笑容,但他除了笑容之外,很少有另一种表情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而他的笑,多半都是不真诚的。
在她的身上,卧桑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她像从前的他,有话直说、直往前走不顾虑后头,一双眼总是能看进人们最想隐藏的深处。只是日日累积的岁月改变了从前的他,在他生活中纷纷扰扰的人事物也逼着他去改变,直到有天醒来,他才察觉,他开始在脸上挂着敷衍掩饰的笑,他已不再是那个他熟悉的自己,而那个年少时的自己,也已在岁月的轨?中变了样。
现在的他,既是太子又是摄政王,只要他张开双手,他便能坐拥天下,可是当他握紧双手时,他的掌心却是空虚如昔,他的灵魂是如此的空洞和陌生,它陌生得让他连自己也不认识,只是他一直藏得很好、压得很深,因此那一声声来自他心底深处的叹息,没人听得到、没人看得见,渐渐的,他遗忘了它,抑或者,是他亲自把那些叹息给掩埋在记忆里。
但在这日,有人听见了,将那些叹息释放了出来,并陪着他一块正视他自己,让他看见那遗失已久的叹息,和他一直关在心底的小小愿望,它们一直都停靠在记忆的扉页上等待着他的回首。
他回过神,格外用心地以眼描绘着眼前的她,忽地觉得,她从没像此刻这么耀眼过,穿过树梢映在她身上的日光,让她整个人灿亮亮的,像一束晶莹的发光体,又像是他迷茫沧海中的明灯。
“卧桑?”那嫣伸手推推他,对他不言不语,且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的眼神有些纳闷。
卧桑随即掩去所有的心思朝她微微一笑,一手指向林外,“我听到了马蹄声,也许是司棋带人来了。”
她站起身为首望去,果然看见在山头的另一边正漫起尘烟,看似有人正朝他们这个方向前来。
“回宫后我就叫离萧加强戒备,你这人的心太软又大没警戒心了,不帮你多留神点不行。”再不多帮他看着点小命,说不定有天他就会遇上一个能够行刺成功的刺客。
聆听着她的自言自语,卧桑在她举步欲走出林子去找司棋前,一掌覆上她的柔荑,并缓缓将它紧握。
“怎……怎么了?”她怔了一会,感觉他的体温正从他的掌心里传上她的身躯。
“你似乎很介意刺客行刺我一事。”他慢条斯理地将她拉回自己面前,温热的气息浅浅地拂过她的面颊。
“我当然介意,你是……”她不经意地对上他的俊眸,声音蓦地紧缩在喉间。
他富饶兴味地靠得她更近,“是什么?”
顺着他拂面的鼻息,陌生的怔颤爬上那嫣的每一寸知觉,她几乎不敢迎视他那炫惑迷离的眼瞳,不愿承认,当他用此等神态瞅着她瞧时,那感觉太佻惑了,几乎令人不克自持。
“你是料俏的未婚夫婿。”她犹豫了半晌才将话挤出口,忍不住在他的视线下偏过芳颊,“你若出了什么事,那料俏往后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