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慕容山庄后,他们并没有返回位在湖心的宅子,应南宫彻的要求,飞鸟带着他到祝融峰旁的支峰,避开可能会追来的追兵。又碍於衡山人人都认识南宫彻,怕会有人挑这个节骨眼又来找他单挑,所以飞鸟也不敢随便找个地方投宿,在向晚的天色快由灿红烧成墨黑的时分,她才在山林里找到一间猎户留下的打猎小屋,暂时栖身。
望着飞鸟手中那颗浪费他那么多时间的果子,南宫彻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假的?”他在那里受罪了这么久,还挨了一刀,就只是为了个赝品?
“别生气,我好不容易才止住你的血。”飞鸟把手上的果子放至他的手心里让他瞪,只手捉着布巾按住他又开始渗出血丝的伤口。
他愈想愈不甘,“我去找慕容阔。”
“伤成这样,你去找他做什么?”她把又想乱动的他压下坐好。“等我帮你把这伤口处理好后,等一下我就带你回家疗伤。”
“不行。”他认真地摇首反对,“离戢戮草结果的时间只剩两日,由这里回家至少要花个三日,你会错过结果的时间。”
本来他是很希望真能有两颗果子的,现在,他们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山顶上中秋之夜就要结果的戢戮草了,若是又拿不到,不只她会很失望,他会更难受,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就这么放弃机会。
她很不放心地看着他的伤处,“可是……”
“你不想救靳旋玑了吗?”他提醒着她,盼用亲情这一招转移她的注意力。
想起无辜的靳旋玑,飞鸟的心不禁动摇了起来。
南宫彻的伤能治,但靳旋玑体内的毒若是不及时解,只怕他要维持武功全无的状态十年,现在虽有东方朔的陪伴安危暂可无虑,但已习惯站在高处、也有不少仇家的靳旋玑,是万万不可这样长久下去的,她必须尽快解去他体内的解武丹。
她只好垂下螓首有所取舍,“那等我把你的伤势稳定后,你自己先回去,果子我会去采。”
“守在山上的人有那么多,你怎么去采?”他再度反对。“你留在这里,我去帮你把果子拿到手”
飞鸟倏地抬起眼眸,冷不防地截断他的话,“不要逞强了。”
南宫彻在她过於冷静的眼眸里,把到嘴的话都收了回去,知道自已不可能再骗下去。
她顾不得他想粉饰太平的念头,不客气地拆开他的面具。
“你明知道你的伤势没那么轻。”即使他的脸庞没有泄漏半点痛苦的模样,即使他可以把一切都掩饰得像没事一般,可是他发热盗汗的身子、苍白无色的嘴唇,只消看一眼,她就可知道他受的不是小伤而已,他只是在硬撑。
他微微苦笑,“瞒不过你……”
飞鸟在地上铺了个简陋的地铺,将他扶坐在上头靠着墙休息,再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锦盒和伤药,移来灯苗烧得正炽烈的烛台,准备为他疗伤。
“你可以听我的话乖乖回去吗?”在她挽起衣袖之前,她还是希望他能改变心意。
“不能。”南宫彻的固执一如当初,还帮自己加上了理由,“让你单独一人,若是你出了事怎么办?你认为东方朔会简单的就放过我而不找我算帐吗?”在这里得罪她一个比回去得罪两个好多了。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倘若你不肯回去,又想要帮我去抢果子,那么你至少也要让我帮你治一下这个伤。”
南宫彻在这点就肯妥协了,在她的帮忙下,他合敛着眼眉把沾着血渍的衣裳自胸前拉起褪去,喘息地将后脑靠在墙上等着她动手。
望着他的伤口,飞鸟忽然好想收回前一刻自己说的话,杂乱的思绪像浓云,纷乱地在她脑海里卷起,她感觉身体好像被抽掉了力气,从来不曾这么没有自信过。
她自锦盒里拾起小刀放至烛火上消毒,即使握着刀柄的指尖,因刀身烤火过久都烫着了,她还是犹豫的低垂着螓首,看着自己那只拿刀的手,随着摇曳的火苗在颤抖。
为什么她的手会发抖?
不该是这样的,她应是心无挂碍的,她该是对任何病患都不带半分私人情绪的医者,可是,为什么她手中的刀,就是扎不下去?
她会犹豫,他是否会疼痛?她会害怕,这个鲜血淋漓的伤口万一不会在她的手中愈合怎么办?她已经把医书背得很熟,也把医技都已练得炉火纯青了吗?他要是好不起来呢?她是不是该去找别的大夫过来看看,多参考旁人的意见再动手比较妥当?
“怎么了?”闭着眼休息的南宫彻,在苦等不到她动手后,张开眼看她不肯把脸抬起来的模样。
她紧握着刀柄,对自己承认,“我做不来……”
他不懂,“就和你平常治其他人的时候一样,怎会做不来?”
“不一样,这次是你。”问题就出在这里,她没办法把他当成别人。
南宫彻瞬间通晓明白,发现了她的改变。
“我和别人……”他沉吟地问:“有什么不同吗?”
“有。”她气息欲窒地启口,“我的手动不了,因为我会怕。”
他的心是跳得那么急,他几乎要止住呼吸掩住胸口,才能清楚的听见这句他盼望已久的话,有阵感动,令他希望这一刻能再多停留一点。
人们常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一旦在得到后,便会觉得不够多,或是不久便厌倦。
飞鸟的动摇,是他一直得不到的,偶尔他会幻想着,在那些珍贵的药材外,她能把他视为她所重视的之一,但他从没料到,这一日竟会成真来临,但他并不觉得不够多,也不想要求她再多分一点心思给他,而他,怎么可能会有厌倦的一天呢?在佛前,他求这一日,已求了好久。
他勉强坐正身子,脑际有些晕眩,万物打转着,灯火下的景物皆离散零落、恍恍惚惚,唯有眼前的她,依然在他的心中定立如山,他的这双眼可以看不清楚世界,可是一定要看见她。
“你开始在乎我了。”他一手抚上她的面颊,眼底有着温柔。
飞鸟茫然地抬起头来,灯影下,她的心有些失序,怎么也无法排出个章轨来。
她很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可是充斥在她胸坎里的那份感觉又不容得她否认,想问他为何会如此,因为她是愈来愈不了解自己。自从离开湖心之后,她的心就像是四季在转换,眨眼间又是另一季另一种新面貌,每每她还来不及捕捉,感觉又流失在快速转变的心房里由另一种来替代。
她想,她追不上的,在他什么都体会了之后,迟缓落后那么远的她,要怎么一一理清她究竟是为何会如此在意,为何会有那份心疼的感觉?
“做不来就不要勉强。”他自她的指尖取走小刀,边重新烤火边对她微笑,“无论你在乎我的原因是什么,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飞鸟忍不住别过眼,不忍看他自行以刀割开伤口,烙红的刀身贴在血渍上的声音,尖锐地在她的耳鼓里穿刺着。她不耐地等待着他把刀放下,可是他却没有,反而以刀桃开伤口研究着些微变色的肌肉。
她一愣,“刀上有毒?”慕容珊不是很爱他吗?她怎么舍得对他下毒?
“有。”很不幸的,他是中了大奖。
“你能解吗?”她焦急地坐在他的身旁,都忘了她自己的身分。
“就算我不行也还有你呀。”南宫彻笑着把刀放下,一手模索着她的锦盒,取来银针忙碌的对自己的伤口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