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月光旖旎地洒落了一室,温暖舒适的夜风缓缓地吹入帐廉内,窗外春花在静夜下依旧妖娆地盛绽着,但适意在这情氛下却一点也浪漫不起来,因为在她那有些神志不清的脑子中所存着的,尽是盘旋不去的虚幻食景。
肉香四溢的蟹肉蒸包、烤得酥黄金澄的橘味酱鸭、巧手做得细致剔透的水晶花饺、炖煮得吹弹可破的红烧蹄膀、清爽甘冽的攻瑰凝露……在她的眼前飘过来晃过去的,飘飘然地鼓动着她的心神,不一会儿,它们开始在她的脑海里翩翩起舞了起来,让她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好吧,她承认,她是有点潦倒,但就算她目前处于两袖清风的贫穷状态,她依然相信她还是拥有武林人士们该有的志气和节操,谨遵着贫贱不能移、戚武不能屈的信条,绝不会忘了这些年来爹爹苦心教导她的江湖大义,更不会为了饿扁肚皮这种小事而忘却了她应有的尊严,可是……可是……
天晓得她多久没吃过一顿饭了!
“存心想饿死我……”饿得头昏眼花的适意,趴在床上气若游丝地发出微弱的悲鸣。
阵阵的饥鸣声,仿佛唯恐她会忘记她的处境还不够悲惨,像在通缉她似的在她月复中鼓噪震天地大作着,让她险些就忘了她刚才拼命说服着自己的是什么,以及安慰自己的又是些什么,反而又再度水深火热地忆起那个居然饿了她三日二夜的主使者是谁。
倘若她能有幸离开这里,她一定要自家中搬来大批的银两,然后用力吃垮这家黑店,让那个害她此刻饿得六神无主的东方朔,后悔他曾这么可恶地欺负过她,再让这家黑店永远的关门大吉再也不能危害世人!
当然,以上纯属她的个人幻想,成真的机率微平其微,因为日子一天一天的等过去,她所放出去求援的信鸽,到现在为止,都石沉大海似地尚未有只回来这里向她报佳音,她那距离结束苦难的日子仍是遥遥无期……
一缕方才还在她脑海中幻想的香味,轻轻巧巧地渗进空气里,让嗅觉已变得十分敏感的适意猛地从自怜中清醒过来。
食物的味道!
适意一骨碌地自床上坐起,飞快地点上柴房的灯火,在烛光下四处寻找着那简直勾去了她三魂七魄的人间美味。
站在门外两手棒着美食许久的东方朔,在她终于点亮了屋内的灯火后,极力忍下心中所有的笑意,伸手敲了敲她的房门,而后缓缓地探进头来。
适意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那是什么味道?”为什么他整个人闻起来就是这么美味可口?
“鸽肉与香肉。”东方朔自身后拿出一大盘烧肉,诱惑地捧至她的面前,“要吃吗?”
就在适意正想美梦成真地大快朵颐时,丝丝的坚持又在她的心底提醒着她,不可接受这个罪魁祸首的施舍,她必须有志气、有节操,爹爹说过人可穷志不可穷,千千万万不可为了区区五斗米而折腰,她才不会因一盘烧肉,就轻易地原谅这个饿了她几顿的江湖人士的头号公敌……
她极力地撇过头去,试着不去看他手中的那盘诱惑。
“怎么,不想吃?”她不是已经饿了很久吗?明明连手都伸出来了,何必那么勉强地收回去?
适意高高地扬着小巧的下颔,尽量不去管她月复中正咕噜咕噜大声地抗议她口是心非的声音,依首坚持己见不愿与他同流合污。
“既是不想吃那我也不好勉强,只是……就是可惜了这些特地为你烧的肉。”他一脸惋惜地看着她,而后邪恶地转了转眼眸,“不如这样吧,我替你吃完它。”
一听到他要吃掉那盘烧肉的适意,反悔得有点晚地朝他伸出手,还来不及阻止,就见一点也不强人所难的东方朔,伸手抓起了盘中酥脆的烧肉就往嘴里放,啧啧有声地在她面前吃了起来。
“啊……”她心痛如绞地看着一块肥美的烧肉消失在他的唇边。
坏心眼的东方朔边吃边赞叹,“嗯,华叔的手艺是愈来愈进步了,这肉烧得够正点,皮薄、汁多、不油不腻、入口即化,真是过瘾。”
“啊、啊……”看他闭上眼满足地细细咀嚼的模样,适意的口中又逸出一声小小的惋惜。
“你怎么了?”他刻意拢着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颇无辜地看向她。
适意忍痛地朝他摇摇首,好不痛心地逼自己不要被他所影响,努力的抵抗着那盘鲜女敕欲滴的美味烧肉所带给她的强大吸引力。
“这里没养鸽也没养狗,这些肉是打哪来的?”她振作地甩甩头,试图用一些话题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弄来的。”东方朔慢条斯理的又将一块烧肉塞进嘴里。
“哪弄的?”她极力不要去看他那很想由自己取代的动作。
他指指地面,“就这座山头上呀。”
“这座山头?”她来这里也有五日了,怎么从没看过这儿有那些动物?
“你不知道咱们这间黑店占尽了多少地利人和的优势,随随便便拿起弹弓往天上打一打,或是在门前多摆几个诱饵,就有一箩筐的信鸽和他人养来看门的家犬可来加菜。”
这就是当年他会英明神武的选择这个地方开店的原因之一。
适意瞬间睁大了眼,“这是泰山各大门派所养的家禽和家畜?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同时也是咱们这黑店的免费菜单。”他还得意的撇撇嘴角,“不花半两银子就可财源滚滚,要我放着这种无本生意不做?我又不是呆子。”
她终于知道她那些失踪的信鸪的下落了,难怪她发出去的信鸽统统一去不复返,原来就是被他当成端给客人的下酒料和给他当消夜!
在饿意和怒意下,挨饿太久的适意巳没有多余的力气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可是东方朔竟还不放过她,刻意地在她面前打了个又响又满足的饱嗝,让她听了实在是很难忍下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只能气抖着身子,试着叫自己不要在心底暗暗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数百回。
“肚子饿不?”东方朔一手勾起她的脸庞,得意洋洋地对她笑问。
她两眼无神地呆望他。饿……她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都快忘记生她的爹娘是谁了。
“想不想吃一口?”他再指向盘中所剩的最后一块烧肉。
她紧按着叫声连天的肚皮。想……好想呀,她想到连肚里的饿虫都爬出来在她的面前游街哀号了。
看着她眼底尽是久饿过头、急需食物救急的眸光,东方朔又再度当着她的面,恶毒地将盘中最后的一块烧肉飞快地送进口中,让一旁悲不成言的适意看了差点没怆然而泪下。
“没吃到这块肉,恨不恨?”东方朔在她抱憾不巳时,一边吮着指尖香喷喷的油脂一边扬眉问她。
她憾恨地捶打着胸口。恨……好恨哪,她刚才到底是在坚持个什么?在他吃完最后一块烧肉前,她就该过去动手把那块烧肉抢下来,当初她干嘛要管他那什么自尊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现在若是能让她尝到一口肉味,或者是能有一碗白饭裹月复,她愿将那中看不中吃的尊严和家训全都给扔到天边去,然后用力地摇尾讨顿吃食,以祭她那已经空虚很久的五藏庙。
将她饿得昏昏沉沉、又利诱得她心动无比的东方朔,眼见她那冥顽不灵的态度似乎是有点动摇了,于是又打铁趁热地凑到她的面前。
“你还记不记得你爹曾跟你说过什么做人的大道理?”在这么折腾她之后,就看她愿不愿自己诚实点别再作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