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是不是?”她那么怕血腥,会厌恶也是当然的。
她激烈的反驳,“我不是怕那味药!只是,假如我能早一点知道欠的是这味药,我不会要你来医我的双眼,这样你也就不会受伤……我情愿继续当个瞎子,也不要你因我而受痛,我不要用你的痛来换我的眼!”她要他完完整整的,她要的是一个不为她受苦的兰析。
兰析的眼神缓和下来,注视她的目光又有了温存。
“我能医好你的双眼,为何不?”他只差一味药方,而她又想看他,这味药,他有什么不能给?
“难怪你会说买不到。有谁肯把那东西给人做药?”有谁会牺牲自己来助人?
“我。”他肯,也愿意。
敛影的泪被他的话逼出眼眶,她细细地哭泣,为他的傻感到不忍不舍,怨起自己害人的双眼。
“不能哭,你的眼睛才刚好。”他轻轻拭去她的泪,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染上了些血丝,也不知她已经哭过多少回了。
“你救人会折寿的,是我害了你……”他会毒发、折寿都因她而起,他如果从没有遇见过她就好了,那么他就会平安康泰,不会受半丝痛楚。
“我可曾对你诉过苦、说过怨?”他偏着头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愿意……”敛影掩住小嘴,泪直直落下。
“现在告诉你,你会回心转意?”兰析的脸庞又失去了光彩,双手松开她,与她隔了一段距离。
“回心转意?”
“你还要离开我吗?”知道了这些事后,她想离开的初衷仍是没变吗?她能够就这样把他扔在脑后,离他远远的?
敛影望着他没有生气的眸子,多期盼能把自己的话收回来。他还记得那晚她所说的话,那些话真的是伤得他很深了;他不只胸口受了伤,他的心也被她伤了。
“你这样……让我内疚更让我自责,我怎么走?”她再不知情,也该知恩。这时叫她走,她只会割舍不下。
“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让你知道这些。”他从没想过要告诉她,也不认为她会有知道的一天。
“那个时候,为何不射我?”他说过不会计她离开他,在她要走时,他的手明明己经握住了弓箭,而他的箭,却始终没有朝她射出。
兰析苍凉地笑着,“我可以死,但他不会射我的心。”
“你的心在我身上?我对你……真有那么重要?”在阵陈的惶恐之中,一种巨大的喜悦混进她的心底揉和,悲喜交加。
“是你将我炼成的药咽下,你的身体里有我,离我而去,就是带走了我的一部分。你要将我拆成四分五裂?”他的心已经随着药赠给了她,她一走,他还能完整吗?失了心的人,怎么活下去?
敛影好想抹去他脸上的那股悲伤,可是他却与她隔开来,不让她碰;他当时的感觉在此时全部挪移到她的身上来,她忍不住想挽回。
“你为我所做过的事我全然不知……那晚,我太害怕了,他们死得那么惨,我怕你杀红了眼,生怕下一个死的人,会是在水镜中所看见的我。我不该把那个未来扣在你身上,我该知道你不会对我这么做,错的人,是我。”
“你为那些要你命的人心生怜悯,对下手杀他们的人感到害怕,你所恐惧的,就是我。我真的让你如此害怕?”她怕他这个制造噩梦的人,在她的心底,他只有这个模样,没有其它?
“你杀了他们,我怕的,是你的这一面。”那个景像她现在都还记亿犹新,想忘也忘不了。
兰析沉默了许久,失望地闭上眼再问,“你可曾想过我为何要将他们全数杀尽?”
“你杀人需要理由?你本身不就是个杀手?”杀手不是有了目标就会去执行?
他倦累得不想再隐瞒,“那晚我杀的人,是皇城派来带你回天狩阁的。你被皇族策封为下一任的护国法师,若那些人带不走你,他们便要杀你。”
“那些人要杀的……是我?”敛影被这个真相震慑住了。
“我杀他们,是因为我对你保证过,你在我身边安全无虞。与其见你被杀或被带回天狩阁,我可以再错杀百人。”他给了她承诺,但守住了一个承诺,无可避免的就要毁弃另一个;她的安全和那些人的生死,他选前者。对他而言,她的安危比任何人都来得重要,他管不了那些全身蓄满杀意之人的生死。
“那片血腥,是为了我?”他想保护她?不是为杀人而杀人?他与巫怀赋不同?
兰析沉重地闭上眼,”不为你,为准?”除了她,他哪还有搏命的理由?”兰析……”敛影恍然明白自己在兰析的心底造成了一个多大的伤口,她慌张又害怕地靠近他,不要他像现在这样把她推出心扉。
“而你,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他睁开眼,语气泛满了心灰。
她直摇着头,”我当时被吓傻了,我没法子思考,只想到要逃开那可怕的地方…”
“你没想到我。”他为她所做的,难道还不足以占满她的心?
敛影懊悔莫名却又无言以对,找不回已经从他心中失去的。
“这是什么?”兰析拉起她的小手贴在自己心房的伤口上。
她感觉到手心底下的伤疤,温热热的,和他冷冷的声音形成了对比,令她感到强烈的恐惧不安。
“这是我的心,它已经碎了。”兰析用力将她的手按向伤口,让她体会此时他的心情。
敛影扑至他的怀里不停地摇头,双手环紧他不放,泪珠滴滴落在他的伤口上,而兰析只是抚着她的发轻轻地问:“你感觉到了吗?”
从兰析醒来的那日后,一切都变了。
兰析不再与大白免争风吃醋,对敛影紧锁心扉淡漠异常,而敛影则沉溺在失去的情绪里走不出来。
由于兰析不肯为自己疗治耗损过半的力气,也不肯找人来帮忙,敛影只好去翻他的医书,照着上头的药方去抓药,偷偷的为他熬好补元气的汤药,趁他熟睡时送去他的床前。可是她总收回一碗碗原封未动的汤药,兰析根本就不想让自己好起来!
捧着刚收回的碗,敛髟在房外对碗里头早己凉透的药汁掉泪。
做错了,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连让她补心的机会也不给?他这般苛恃自己,心碎的,又岂只是他一人?
她以袖抹去泪,将那碗汤药倒掉,重新在厨房里烧柴再为他重新熬上一碗。
柴枝受火焚烧后,呛人的烟雾将小小的厨房填满,敛影瞇着被烟醺得刺痛的眼,掩着唇鼻咳呛着,一手掀开药壶想看看里头的药,被炉火烧得炙热的壶盖迅即烫伤她的手,她不急着审看自己的手被烫得如何,反急着看药是否被她打翻了。”一阵浓浓的柴烟再向她吹来时,她忍不住被熏得蹲子,泪汗交织。
兰析站在门外,极力忍下进去将她拖出来的冲动。
她为什么不放弃?他喝不喝这种药、身子好不好应当与她无关,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在炉子前受火熏烤?她曾做过这种事吗?她那双洁白的小手,这些日子来伤痕斑斑的,都是熬药而造成的?
敛影坐在地上,愣愣地瞧着炉内熊熊的火苗。
当她失明时,身边还有白阡陌陪伴,她不孤单,失去双亲的痛苦也在日子的飞逝中消散;但当她复明时,她的身边却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人,她觉得好孤单…,失去兰析的痛苦与日俱增,她怀念他低低的笑声,他宽大的怀抱,他的吻,他的人。
即使每日与他同处于一个宅子里,他却离她好远好远;她还来不及付出,他却已经收回拥抱她的臂弯。她好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宁可从没有睁开眼看过,这样,她还能留住他的心,哪怕只是对她同情也好,只要他回顾她一眼,她便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