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搔搔发,”看情形,房资又得叫左断来付了。出江湖以来老是让他处处付帐,真有点过意不去。”每次左断来捉他时,他总是闻声而去让左断扑空,而积欠的房资也只好由赶跑他的左断来付,害他想老实地付一次帐都不行,沾光地白吃白住。
“左断……会帮你付帐?”左断誓言要砍那五个人的人头可是出了名的,还会拉段来替他付帐?
“我留张字条叫他早些去看大夫好了。”兰析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也该回报左断一次,于是他又拿出文房四宝在桌上龙飞风舞地写起来。
“左断病了?什么病?”吼声这么大的人一点也不像是生了病啊。
“相思病,他太想我。”那日他在观探的杯子和颈后分别抹上了两种毒药,只要接触到观探的人,必会受牵连遭传染。而左断会在外头吼成这样,铁定是因被观采传染,身上布满了水痘和红肿,不早点看大夫的话,痒个十日八日绝对少不了,然后左断可能会再一次地恨他入骨。
敛影楞住了,男人……对男人?难不成左断……断袖之僻,所以才故意屡次捉不到这个钦命要犯?
“他连作白日梦都会梦到我。”他时常耳根子犯痒,肯定是因为左断每日都在念着他的名字诅咒他。
敛影捧着小脸怔怔发楞。没想到左断居然会对一个刺客相思得这么深……怎么办?人家说相思无解,兰析会被左断的相思缠上吗?
兰析写好了字条后,走至床上想将那只赖睡在床上的大白兔捉起来,可是对他敌意很深的大白兔张着一双红得过分的眼瞳冷瞪着他,东跳西躲地完全不肯与他合作。他回头看了没用水镜的敛影一眼,再转而对大白兔森冷地一笑,按着拳头靠近它。大白免一收到他无声的恐吓,再也不敢与他摆谱,慌忙地跳下床铺躲到敛影的怀里寻求庇护。
“把兔子和镜子给我。”兰析眉峰微挑地看着那只躲在敛影怀里,又对敛影过分放肆的大白兔,冷声开口向她要。
敛影配合地交出大白兔和水镜,却搞不懂他要这两样东西的缘故。
兰析打开窗子,朝窗外打量了一番,而后将大白免和水镜放在布包裹打包好,把布巾系在长箭上,再取出后羿弓搭箭上弦,瞄准离他们有半座城的高楼楼顶。
“你在做什么?”敛影听见窗外风声嗖嗖和他拉弓的声音,忍不住站起来往他的方向走去。
“让你的宝贝们离开。”商析将后羿弓的弓弦拉至顶点,放弦月兑箭,目送飞箭将包袱奔送到城的另一边,射在他所指定的地点。
咻咻的弓弦声把敛影吓得心慌意乱,她伸长了两手往他的方向模索前进。还没走到他的身边即被椅角绊住裙摆,猛然往前倾倒。
“小心。”兰析快手圈住她的腰,扶她站好。
“你把他们送去哪里了?”敛影紧捉住他的衣袖,不知道他把她的宝贝们射去哪里了。
“别急,你会跟上的。”他轻声安抚,让她手扶着花桌的边缘,自个儿又去床边收拾行装。
她慌急地咬着唇瓣,“我要怎么……”跟得上?他刚才用箭把她的宝贝们射走了,她要怎么跟上?让他也用箭把她射去吗?
“天凉了,加件衣裳。”兰析看她娇容雪白,从行装里翻出一件罩衫为她披上,动作快速地帮她扣好衣扣。
“兰析?”敛影被他的举止弄胡涂了,左断要捉的人是他,所以该出门的人也是他,可是他为什么要为她添衣御凉?
“我们走。”他挽着她的手,一步步将她带至窗前。
“我们?”她扯住脚步,听懂了,也明白了。
“你要跟我。”兰析抬起她的脸庞,不容置疑地告诉她。
她微微地侧过头,”该跟你的人是嫦娥。”他是后羿、他的身边该有的是眼瞳如月色明媚的嫦蛾,而不是她这名连双眼都不能睁开的瞎子。
“是你。”他缓缓收拢双手,将她困在怀里,柔声在她唇畔低喃。
被他唇间火热的气息吹哄,敛影闪躲地想垂下螓首,而他更快,他的唇拦截住她的唇,将它含进唇间,以舌勾勒诱哄她张开甜美的唇;她匆匆一喘,撇开头埋进他的胸怀,阻挡他扰人神思的吻。
“我是个瞎子……”敛影含糊不清地在他胸前说着,不争气地掉泪。
“我能治好你。”兰析勾着她颊上的泪渍,极尽温存地将她揉入怀里。
她摇首,“我不要治。”
“那就这样子留在我身边。”
哀顺着她的发,他的心彷佛也被她丝丝莹亮的发丝缠绕着。他喜欢她的发和她的肌肤轻轻挨靠着他,他喜欢她全心全意的倚靠着他,他喜欢这名在月下与他紊面相见的女子……
她的声音更是硬咽,“你可以找更好的女子,不像我这般有眼疾又不愿治的……”栖息在这样宽阔的胸膛里,她觉得罪恶。她占了另一人的位置,配得上他的女子的位置……瞎眼女子的称谓似又从人们的耳语间流进她的心庇,在在提醒她的固执和配不起的身分。
“因我是左断捉拿的要犯,你嫌弃?”他抬起她犹带泪珠的脸庞执着地问。
“不是……”她吸了吸鼻子,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欲将他推开。
“不能跟我的理由?”他不让,大掌牢牢扣住她的腰肢,非要她给个让他死心的答案。
“兰析,我知道你在这,给我出来!”左断怨恨的吼声已经近抵他们栖宿的客栈楼下。
“左断到了……兰析的眼阵仍是固定在她刷成雪白的容颜上。
“你快走!”敛影急惶地推着他不动如山的胸膛,但他无动于衷,她又忙着去扳开他放在她腰际的大掌。
“我还没听见你的回答。”他的声音像是回荡的呓语,追索痴缠着她。
“我……”
“兰析,出来!”左断在楼下的怒吼震得楼上的窗棂都隐隐震动。
敛影被吓得胆战心惊,他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左断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楼来。
“答案。”兰析仍在等待,无视于已经逼近的左断,定定地站在她面前动也不动。
“大人,找到无常君了!”楼下传来振奋的通报,情势转瞬间变得危急。
“备剑!皇上有旨,无字辈者,死活不论!”
“答案。”兰析低首以额靠着她的额,甘冒风险地等待她未说出口的答案。
敛影无法再接受这种催人命的试炼,也无法抵抗他浑身散发出来的热意,不再去分错与对,只想让他月兑离险境。此时她的脑海里又浮现熟悉的画面,他正挽弓射月,而那支飞月兑似流星的箭直直朝她飞来,不知在何时就将会射中她。
何时会射中她?在未来吗?
眼前她没有时间再考虑,只好背水与未来的命运一博。
“我跟你走。”她咬着下唇,无可奈何地点头同意。
兰析终于露出得逞的微笑。
烛影摇红、腊香袅袅,巨幅的纱帘被西风吹得澎澎作响,翻飞的纱廉遮蔽了水榭楼窗外的秋夜月色。
在左断破门而入的前一刻,兰析带着敛影破窗而出,留下目睹他们月兑逃的左断在原地愤声大吼。没带着水镜,敛影并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离开被衙役重重包围的客栈;她听过江湖中人大半都会使轻功,那么在他怀里震动飞跃的感觉,应该就是他抱着她施展轻功吧?
倚在他的怀中,她只听见猎猎的风声掠耳而过,她觉得自己离地面似乎很远很远,强劲的风势牵引着她的衣袖,将她掀向天际,彷佛这样她就能凌空飞去;但她的腰肢被他紧缚着,使她不能像奔月的嫦娥冲破九重天,她被他留下,必须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