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静静地亮了,太阳仍羞赧地躲在一朵朵棉花糖白云后方,没有露脸微笑,蝉儿鸣,鸟儿叫,徐徐南风吹拂得树叶沙沙作响,结满枝头的芒果沉甸甸地,清甜的香气轻轻地撩拨海洋般湛蓝的窗帘,悄悄地飘进凉爽的房内,构成了一幅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美丽夏日图。
“允晴--”
蓦地冒出的十万火急夸张呼唤,打破了这美好的一切。
“允晴--允晴--”声音近了点。
同样蓝色系的床榻上,原本安详沉睡的小小面容,似乎已见怪不怪地随着音量加大而微微的抽搐。
“允晴唷--”声音又更近了些。
正确的说,声音就在他的房外。
伴随着救火般的敲门、拍门、撞门声,与打一开始就没间断过的催魂声,他的眉头也跟着皱起,彷佛正在努力忍耐着。
“允晴--允晴宝贝呀!”
如此恶心的称呼与语调,他光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
“我的允晴小心肝,该起床啰!”
哇哩咧!越来越恶心!
“允晴小亲亲,别再赖床了--”
魔音传脑啊!
真是够了!
他倏地爬坐起,眼睛继续保持着睡眠状态,连看也不用看,刷地一声,就自床头的抽屉里模出游泳用的耳塞,熟练地塞进耳朵里,再抽了张面纸揉成小团,不留一丁点缝隙地填满整个耳朵,务求彻底隔绝噪音。
仔细的检查了会儿,然后,他满意的点头。
虽然不可能达到完全静音,但好歹也已降低了九成,余下的那么一成,就当是音量比较大的……呃……催眠曲吧!
他倒回床上,拉起被子,从头到脚紧紧包裹住,闭上惺忪的睡眼,不到三秒钟,立刻又回到梦乡。
“天空是那么样的蓝、空气是那么样的清新、温度是那么样的宜人、世界是那么样的美好……你怎么舍得继续睡呢?”
是是是,天空是那么样的蓝、空气是那么样的清新、温度是那么样的宜人、世界是那么样的美好……真是个适合睡觉的好日子啊……
“允晴……”
好痒!
睡梦中的他下意识地挖挖发痒的左耳,翻个身,继续甜美的梦。
“还赖床!怎么从小婴儿的时候起,你就喜欢把自己包得像蚕宝宝似的?真可爱!呵呵……毛毛虫晴晴!”
右耳也好痒!
而且,他隐约、好像、大概、彷佛、似乎……感觉到耳畔还留有着淡淡的温度,也许还听到了咯咯的笑声……可能还发现到有只手,正把他的头发当玩具般来回的拨弄……
如果一连三个假设性都成立的话……
妈呀!
允晴惊吓过度地自床上跳起,瞪大了眼睛。
“可爱的允晴小猪猪啊!你总算起床了,呵!”他的举动惹得她不禁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房内再阴暗,他也能看清近在眼前的容颜,不由得失声问道:“妈!妳怎么进来的?我不是锁了门?”
母亲抓抓他的头,“笨瓜瓜,你锁门,妈咪有钥匙呀!”
“别这样啦!”他先拨掉了她的手,飞快地将被拨乱的发重新整理。
“来,小猪晴晴给妈咪抱抱!”话都还没说完,她已将他拥入怀中,顺便偷亲了几下,吃吃儿子的女敕豆腐才放开。
哇呀!奸恶心!
他母亲一向都不像其它的富太太,成日忙着血拚败家,也从不在美容业砸钱,更不会闲来无事模个八圈。她心里就只有这个家,相夫教子是她的终身职业,而凭良心说,她也的确是个好太太与好妈妈。
母亲唯一的特殊嗜好,大概就只有取绰号了,不管他们发生什么事,她都能取,从小到大,少说帮他们兄弟们取了五百个以上的绰号,恶心的词汇族繁不及备载。
而且她还老喜欢将他们抱来抱去、亲来亲去,嘴边随时挂着“爱”这个字眼,令他们兄弟常常很无力……最重要的是--抗议无效。
有点无奈的抹掉额头的口水,他瞄了眼闹钟,欲哭无泪地开口:“不会吧!妈,才五点半,这么早叫我起床做什么?”
今天可是暑假的第一天啊!
盼了几个月才盼到今天,难得的不用上学,也没有才艺课,更不用补习,还以为能好好的睡一觉补补眠,享受一下那种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结果,他可爱的娘却在清晨五点三十分叫他起床,比平时整整早了一小时……
就算脾气再好的人,在长期睡眠不足又一大清早硬是被叫醒的情况下,也很难高兴得起来。
“呵呵!晴晴宝贝,跟你说个秘密唷!”孙母笑瞇瞇地模模儿子的脸,满意的看着自己出产的优质儿童。
允晴一向都不喜欢自己如此女性化的名字,更不喜欢母亲恶心的叫法,再加上没睡饱,所以臭着一张小脸,连话也不想应,只嗯了声,表示有听到。
“我们家来了客人唷!你要不要猜猜看是谁?”
他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何况这时候,他满脑子只想着要去会周公,此刻就算是国父爬出来了,他也不打算理会。
允晴忍不住地打着一个又一个的哈欠。
孙母微愠,“天空是那么样的蓝、空气是那么样的清新、温度是那么样的宜人、世界是那么样的美好……别睡了,快猜猜是谁嘛!”
他知道外头的天空是那么样的蓝、空气是那么样的清新、温度是那么样的宜人、世界是那么样的美好……但他好想睡觉啊……
正经不到三十秒,她又笑了,用着打商量的语气说道:“不然我给你一点提示好不好?她是妈咪的好朋友唷!你小时候她就抱过你了……有一次她来我们家,你才几个月大,刚学爬……”
孙母的话匣子一开,谁也停不住。思绪顿时飞回了七年前,一件件很普通的小事在她口中,也能说成值得纪念的大日子。
有谁还能想起不满周岁的记忆?反正别打岔就是了,否则,母亲又要说其它一百件小事来证明他的疑惑。
母亲的回忆太长,软软的温柔嗓音渐渐地变成了最佳催眠曲,他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模糊,眼皮也渐渐地变重,渐渐地进入半梦半醒之间的暧昧地带,小脸不由自主的点呀点的。
“……他们一直到上个星期才从新竹搬来,以后就是我们的邻居了唷!”回忆总算告一段落,孙母这才发现了儿子没有任何回应,小脸无力的偏垂。
她低头偷看了看,贼笑了几声,突然把儿子往怀里送,又是一阵抱抱亲亲。
险些在母亲丰满的胸口窒息的允晴再度惊醒,七手八脚的挣扎着,“咳……我不能呼吸了啦!”
到底孙母也只是个小女人,哪里抓得住一个七岁男童?干脆放了手尽情大笑,似乎以捉弄儿子为乐。
母亲的笑声令允晴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好吧好吧!算妳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这么折磨。
他臭着一张脸跳下床,月兑掉了睡衣,只余下贴身的小内裤,正准备拉开抽屉拿衣裤时,这才发觉未关上的房门边,好像有个圆圆的、小小的可疑的东西。
清晨微亮的天色只有那么一丝丝能透过窗帘,令他看不清楚究竟那一团小不隆咚的东西是什么。
他狐疑的半瞇着眼走上前,啪地一掌拍开了灯。
突如其来的光线很是刺眼,但更刺眼的是--
“啊--”允晴的手不知该遮哪才好,无措地在空中比划着。
他没穿衣服呀!
“啊--”啊--他连声惨叫,像个在众多记者前不慎走光的女明星。
那一团鬼……不,是小女孩,用着圆圆肉肉的小手遮住了双眼。
孙母又笑了,“哎唷!你们小时候常常都嘛一起洗澡,有什么好害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