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思满意地拍拍肚子,嘴里还啃着一只鸡腿骨,彷佛还在留恋鸡肉的美味,口中不断地赞道:“真是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秦姑娘的手艺比起我们风云客栈的大厨,一点也不逊色。”
“那是因为你饿了,吃什么都香,才不是我的手艺好呢!”端端抿嘴浅笑。
慎思一脸郑重地举起右手,“我辜慎思对天发誓,这烧鸡、卤肉,呃!还有那些馒头,真的是比御膳房做得还要好吃,如果我说的话有半句违心之言,叫我……叫我……叫我连饿三天三夜,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食物!”
他思索了好半天,实在想不出该诅咒自己什么才好,最后终於想出这“连饿三天三夜”的毒誓,因为“饿”对他来说,是比任何酷刑都更难忍受的折磨。
端端瞧他说得慎重:心中也颇为感动,口中却还是微有薄怒地嗔怪着,“你这发誓说的根本就不对,什么『比御膳房做得还要好吃』,难道你吃过御厨煮的菜?
你说你没有『半句』违心之言,是因为你『一整句』都是违背良心的话!还有,你说你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食物,你本来就不会长久待在这里,以后当然再也吃不到了……”她连珠炮似地发出一堆质疑。
慎思没想到自己的一个誓言竟被她抓了三个错误,尤其最后一点,隐隐还有不忍分离的意味。
“我……我一定会留下来!”他心中一动,不禁冲口而出。
此话一出,瑞端瞬时红了脸,不胜娇羞地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撩弄着衣角,细如蚊鸣地嗫嚅着,“谁要你留下来,我才不希罕呢!”
他知道自己失言了,又担心如此直接的言语是否会轻薄了她,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解释,只是愣愣地望着红着脸的端端。
尴尬的氛围凝在双方之间,突然,一阵海风像是要解开两人的心锁,拂起端端如瀑的乌丝,最后一道夕晖将金粉洒落在她清秀的脸庞,她像个美丽无伦的天女,闪耀着高贵圣洁的光辉……
慎思不由得看呆了,他从不相信世间有天神的存在,但此时他几乎要跪下来感谢上天让他漂流到此地,让他认识了她。
端端柔柔地拨开吻脸的发丝,一眼瞥见慎思正睁着大眼看她,含羞一嗔,“呆子,你在看什么啊!”
慎思恍然回神,才发现端端原来是在叫他,不禁觉得有些赧然,幸好那密密麻麻的落腮胡帮他遮住满脸的通红。
“我……我没看你!”他结结巴巴地赶紧解释。
这完全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端端听了一笑,心中窃想,这家伙只会用拳头来吓唬人,其实他根本是个傻大个儿。她决定饶了他,不再用伶牙俐齿来捉弄他。
“辜……辜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爹为什么不把血罂粟的下落告诉你?”她换了一个话题,以化解彼此间的不自然。
慎思听得端端称他一声“辜大哥”,分明是把他当成自己人,心底泛起一丝甜蜜,又听到血罂粟三个字,连忙镇摄欲飞的魂魄,拱手说道:“倘若端端姑娘肯将实情说明白,在下愿闻其详。”
“别来这种客套话,我是乡野俗人,不习惯这些。”慎思突然和她闹起虚文来,端瑞听了反倒觉得别扭。
“行!我改。”他立刻将脸拉下,换了一种口气,“喂!姓秦的小妞,快将事情源源本本的说出来,要不然……哩哩哩……”
慎思装出一副穷凶极恶的土匪样,和刚才那个彬彬有礼的君子判若两人,把端端逗笑了,“你看你这样子,不像坏人,倒像只拦路的恶狗。”
“什么?你说我是狗!”他龇牙咧嘴,像是一口就要将端端吞进肚,“好,你就看这条狗怎么吃了你!”
端端听他自认是狗,更是乐不可支,笑得几乎要趴在沙滩之上,“好啊!痹狗儿,来啃骨头吧!”她把一根刚刚他吃剩的鸡腿骨朝他扔了过去。
“汪!汪汪!汪汪汪!”慎思张口对着掉在地上的骨头狂吠,“我不要吃骨头,我要咬人肉。”
“哎哟!这只狗还会说人话,哈哈哈……”端端笑着说。
这一阵笑闹又把他俩的距离拉近不少,慎思看她笑得快要岔了气,忙开口道:“够了够了,你再笑就要断气了!趁着断气之前快告诉我吧!”
端端边笑边抹着泪,又过了片刻才恢复常态。
“这件事可说来话长呢!”她喘着气,先说了一个开场白,待气息完全平复之后,接着说:“其实我爹是有苦衷的。”
“有何苦衷?能说给我听吗?”慎思并不是个好听众,她才说了一句,他便迫不及待地问了两句。
她斜睨了他一眼,“瞧你急的,我现在不正要告诉你吗?”语毕,她缓缓地仰头看着渐渐由黄转黑的天空。
慎思看着她忽然又沉默不语,彷佛在思索着什么,他不敢再打扰她,静静地待在一旁等着她开口。
端端想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十年前,我和爹娘住在眉山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里,爹爹原是武林中人,可是我娘却是一点武功也不会,爹爹娶了我娘后,就决定退出武林,想就此平静地过着晴耕雨织的生活。”
她胸口因为过於激动而急剧起伏着,双瞳里闪着微微晶莹,看了慎思一眼,见他仍专心听自己叙说着往事,於是接着道:“那年,我才七岁,许多回忆都是断断续续,记不清楚了,可是那幕景象却永远印在我脑中,纵使过了十年,还是那么清楚的时时浮现。”
两串泪水缓缓地从她脸颊滑落,她紧闭双目,脸上充满着哀戚的表情,慎思於心不忍,柔声安慰她说:“若是提到往事会让你觉得痛苦,那就不要说了,血罂粟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蓦然,她睁开双眼,眉间轻颦,“没关系,只不过一时又想起我娘,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相信!令堂一定是个待人很和善的人。”慎思也诚挚地点头。
端端看见慎思同意她的话,报以一个感激的笑,“谢谢你,可惜我娘不在了,否则她一定会很喜欢你。”
“令堂她……”慎思吃了一惊,回思她方才的语意,才意识到端端她娘已经过世了,不觉对端瑞感到十分抱歉,又不知该如何表示,於是用力打了一下后脑勺,口中骂着,“打你这个糊涂的呆子。”
见到他这个傻样,端端也觉好笑,“不知者无罪,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可是我无法原谅自己啊!”慎思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浅浅一笑,拾起身旁的一根枯枝,拨弄着熊熊燃烧的柴火,过了一会儿,想起该告诉慎思的事还没说完,陡然开口:“啊!我还没说完呢!都是你害的,我都忘了我说到哪儿了!”
“对不起!”慎思急忙道歉,“你说到十年前有一幕难忘的往事。”
她点点头,算是感谢他的提醒。
“嗯!十年前的那一天,恰好是我娘的生辰,爹爹出门去村里买些杀好的鸡鸭,打算帮我娘过生日;其实家里也养了些牲畜,你知道的,我娘心地非常善良,她不敢杀,也不准我爹杀,我爹只能听我娘的话,所以我家的牲畜都得以善终。”
慎思口唇动了动,本想对她那句“你知道的”提出意见,话到嘴边又忍了下来,心里嘀咕着:这女人真不是个说书的料。
端端说这:“那天,我在门外的花园里和大黄玩--喔!忘了告诉你,大黄是我爹养的狗,不过牠也死了,要不然牠也会很喜欢你的--你放心,这不关你的事,你不用再打自己的后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