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分享,曾是他苦涩的青春期里仅有的一点幸福,直到两人考上不同的大学后,分隔在南北两地,这种幸福才成为他梦里的回忆。
其实,要不是因为于咏音念的是女校,他一定会办理转学,继续享受这种甜蜜的负担。
时光荏苒,他大学毕业后继续深造,又念了企管研究所,现在是某家上市公司的高级企管顾问。
而于咏音,则人如其名的选择了她最喜欢的音乐。
两人一同回到年所居住的城市,他还是他,还是习惯性会在于咏音最需要保护时跳出来,却再也听不见有人说“卢湛新喜欢于咏音”这样的话。
虽然在他心中,永远都同意这句话。
行动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他沉缅在过去的思绪,他收拾着纷乱的心情,按下通话纽。
“小新,音音啦!”
虽然都已是成年人了,小时候的称呼听起来还是格外的亲切。
他的眼眸由专注转为温柔,唇边也隐隐含着一抹宠爱的笑意。
“你还在办公室吗?可不可以陪我看场电影?”她生动的语气仿佛正抱着他的手,嘟着小嘴向他撒娇。
电话那头颇为吵杂,听得出来她应该在闹区,说不定连票都帮他买好了。
他有点犹豫,桌上的案子明天要呈交上去,到现在却还没有半点头绪,若是再去看电影,今晚是绝对别想睡了。
但是,为了她,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惜!
他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如果通宵加班,明早八点前处理完,应该可以赶得及九点往高雄的飞机,他还能在机上小憩一会儿……
他随即问道:“哪家?几点?”
咏音说了一个电影院的名字,与他约了时间,便挂了电话。
他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又下意识地模着额上的伤痕。
他嘴角微微上扬,一丝甜意蓦地浮上心头。
能够为她一夜不寐,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幸福吧!
***
来到喧嚣的市区,过往的人绝大多数是状甚亲密的情侣,他独自一人走在街上,一种羡慕的心理油然而生。
已过了而立之年,却从来没有谈过一场恋爱,父母一度还以为他的“性向”出了某些问题,朋友们也多次想介绍女朋友给他,但他总是笑着摇头,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
忘了是谁曾经说过:人都是单翼的天使,要找到羽翼振动频率相同的另一半,才能够相拥着飞上天堂。
他喜欢这个句子,因为他总能在震耳欲聋的吵杂声中,听得出于咏音如风的呼吸,也感觉得到她会站在灯火栏栅处等着他。
丙然,他远远地一眼就望见于咏音站在人群中向他挥手,俏丽的脸庞上有着灿烂的笑容。
她也过了三十了,但仍像个小女孩似的爱笑,一笑起来,颊边的梨窝便斟满了醉人的佳酿,而她吹弹可破的皮肤一点都不像是个三十一岁的女人,如云的秀发慵懒的流泄在削瘦的双肩上,一张瓜子脸粉扑扑的,仿佛一朵笼罩在烟雾中的昙花,唯有那灿若明星的双眸,在幽暗的夜里闪烁着熠熠光芒。
他快步的走过去,朝着她微微一笑。
她拉着他的手就往电影院里跑,“快点快点!电影还有十分钟就开演,我已经买好票了,我们快去买些吃的东西。”
“别急。”
他从身后拿出一袋零食,从容的将它递到咏音面前,“你想吃的都在这里了,看看还缺了些什么?”
来此之前,他特地先跑了趟便利商店,选了六、七样小零食,每一样都是她的最爱。
“还是你想得最周到了!”她一声欢呼,喜孜孜的接过袋子,怀着拆礼物的心情打开来一一检视,“仙楂片、可乐、洋芋片、巧克力、牛女乃糖、鳕鱼香丝……咦,怎么没买口香糖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口香糖,交到她的手里,“在这儿,我哪敢忘了买?本来想先藏起来给你个惊喜,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那当然!”于咏音皱皱鼻子,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又朝卢湛新扮了个鬼脸,“你眉毛几根我都一清二楚,孙悟空哪逃得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他的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是是是。”
“走吧!先进去看其它的预告片。”
她挽着卢湛新的手臂穿过人群,那亲昵的模样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分明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但卢湛新心中却十分清楚,对于于咏音来说,他不过是她口中所说的“好姊妹”。
他苦笑了下,还有什么会比被爱慕的女人当成“好姊妹”更惨的?
若说是哥儿们,更甚者是她所厌恶的人,也许有朝一日还会有咸鱼翻身的机会;但“姊妹”……总难免有种死得不明不白的感觉──莫名被压于雷峰塔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而他,还是只能苦笑。
***
于咏音选的片子是一部文艺爱情超级大悲剧,片中的男女主角爱得死去活来,一下子她为他割腕自杀,一下子他为她背叛父母……
卢湛新看得兴味索然,但于咏音却是哭得一塌糊涂,偎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衣服哭湿了一大片,甚至连电影都散场了还是忍不住的直掉泪。
“呜……他们好可怜,尤其最后一幕,两个人竟然都死了……”说着说着,她好不容易快要止住的泪,又因忆及方才电影的悲惨剧情,而哗啦啦地成串落下。
卢湛新拍拍她的肩,从口袋取出永远为她而带的手帕,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别哭了,那都是戏,根本不是真的。”
“世界上真的不会有那么惨的事吗?”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泪,像受过春雨洗礼的花瓣。
他心中怦然一动,几乎忍不住要低下头吻去她的伤悲,但他还是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他只是淡淡的说:“或许会有,但拍电影总是会夸张一些。”
“唉,真希望天底下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是啊!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无意重复着她的话,心底却有着沉重的失落感。
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有情,可是她呢?
他不顼再想,同样的问题已经困扰他二十多年,答案明明就可以轻易的从身旁的人口中得到,但他却不敢开口,生怕她给他的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其实于咏音何尝不知道,在她对感情还懵懵懂懂的少女时期,就隐约地了解到,他对她的关心已是超过了一般朋友,每次在她最彷徨无助时,他总是会适时地出现,提供他宽阔的胸膛让她倚靠,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呵护,但这种习惯却仅仅是对兄长的一种情愫。
因此,她也习惯于逃避,逃避他若有似无的等待,逃避他欲言又止的守候,却无法逃避自己对他戒不掉的依赖。
瞧见他的眼神有点朦胧,她心里微微一惊,连忙将话题岔开,“小新,我爸妈过两天会上台北来看我,他们一直念着老是让你照顾我很不好意思,说要请你吃顿饭……”
“伯父伯母要来?”他有点讶异。
他知道咏音的父母在退休后,便与几名当年一同打拚事业的老友,隐居似地住到中部的一座山里,几个老人家过着山居的朴实日子,很是悠然自得。
不过,在山中享受逍遥生活的同时,自然也有一些不便,例如──交通。
下山到最近的都市即使一切顺利,也得足足开上三个多小时的车,更甭提那震得人骨头都快散了的颠簸道路了。
所以,若非有要事,他们几乎是不会下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