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他模模鼻子,好失望地缩回脑袋,晃回房去。
她又接续道:“想衣,你这性子要改一改,有自尊是很好,但是过度顾及尊严,只会苦了自己,自个儿的夫婿,腰杆子软一点,献献殷勤,他若爱外头的温声软语,你投其所好便是,凭你陆想衣的姿色,要使媚还怕输给外头的莺莺燕燕吗?”
“那怎么可以!太丢人了,简直像个烟花女子——”
“为什么不可以?你们是夫妻,关起房门来,也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他爱这款风情,你配合点,把他留在你的绮罗帐里,好过他去外头寻欢。”
“可是——”这么低声下气的事,她怎么做得出来?
“难道成日见不着夫婿的人就比较好吗?人心不是铁打的,你待他用心,他也会感受到——”
话没说完,又一道声音冒出来,打断她。“想云,我要洗脚睡觉了。”
她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又回头道:“今晚你自己洗,乖,别来吵我。”
他低下头,食指在门框边画着圈圈,好不情愿地拖着步子离开,那背影看来极其落寞凄清。
耍什么哀怨啊!
陆想云看得哭笑不得。
“你还帮姊夫洗脚?”陆想衣听来极不可思议,那多卑躬屈膝。
“你难道不曾替丈夫梳过发、整整衣、添菜倒水、做点贴心的小动作吗?”由妹妹的表情中,她便有答案了。
她叹息,道:“这样,你要怎么要求他的专情体贴?你从未做过会让他眷恋的事啊!梆世民这夫婿是你自己坚持要嫁的,他是心性不定,但你自己要想办法改变他,如果连你也放不段,那这桩婚姻就真的完了。”
“我——”
陆想衣才张口,那道男音又在后头低低响起。“想云,我认床,睡不——”
“祝春风!”她火了,板起脸来。“你就让我好好和想衣谈完会怎样?”
被妻子坏口气一凶,他也委屈了。“就睡不着嘛,你、你不在,我没得抱——”
“你真是——”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才一晚,他就怎么睡都不对劲了,没妻子在身边,夜晚变得如此难熬。
他真的,一刻都不能没有她呢。
“好啦,等等就去陪你——”
陆想衣在一旁看着,丈夫满眼的渴盼与眷恋、妻子满满的无奈与怜惜,夫妻间的浓浓深意,尽在不言中。
为什么,她与丈夫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化不开的绸缪纠缠、无可取代的依恋与在乎,没了对方在身边,就什么都不对劲了……
一时之间,不禁触景伤情、悲从中来,咬牙忍了一晚,死也不肯掉下来的泪水,就这样轻易教祝春风给引了出来——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
哪、哪有人这样的,抢输人就哭,好无赖!
怕妻子生气,怪他欺负陆想衣,懊恼地道:“好啦,借你、借你啦!”
他挫败地转身三度走人,想到什么,又绕回来,补上一句。“就一晚!明天就要还我。”
陆想衣又哭又被逗出笑来。“姊夫真的好宝贝你呢!”
那个当妻子的,颊容微微赧红。“我啊,家里是养了一个小孩子、一个大孩子,拿他们没法儿。”
“可是,你很幸福。”直到这一刻,才彻底理解了那年姊姊说的话。“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那年你会说阿风好,要我选阿风,说嫁了会一辈子幸福。”
是她傻,没把姊姊的话听进去,许多事情,真的不能只看华丽美好的外表,嫁了心性不定的丈夫,一天到晚与人争风吃醋,烦恼何时会再添个三妻四妾,不如嫁个山野村夫,被当成宝揣在心头,宠爱一生。
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直到今日,方知悔不当初。
陆想云无语,默默拍了拍妹妹掌背。
“姊,你放心,我会把你的话听进去,试着努力看看,我已经错一次了,不能再错第二次。”女人的一生,经不起一再的错误。
“嗯。”她不禁又往厅门瞄了瞄。这回,那人没再来了。
陆想衣看在眼里,嘲笑道:“进去吧,我看你也离不开他。”
嘴里嫌烦,丈夫不来了,她还若有所失呢!还说人家大孩子,自己不也爱得很。
心事一被戳破,陆想云红了颊,瞪上妹妹一眼,倒也没反驳。
起身回到昔日出嫁前的闺房,女儿已睡,丈夫在床上翻来翻去,一下仰睡、一下侧睡,一会儿又翻身趴到另一侧,指甲哀怨地枢着床板,嘴里咕哝着:“想云、想云、想云……”
她站在房门口听他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哭笑不得地上前。
“喊我做什么?”
床上的人迅速弹坐而起,两眼全亮了,飞快扑抱而去。
“你孩子啊!娘一夜不在,你就睡不着了。”她要没回房,他不就准备要在床上翻到天亮?
男人不说话,脸埋在她胸脯,揉过来又揉过去,可爱得惹人怜。
“不是叫我回来给你洗脚?坐好。”她笑着推推他,捧来水盆替他脚丫子给洗得干干爽爽了,再月兑掉绣花鞋上床,柔柔偎进他张开着等待的怀抱。“好了,可以睡了吧?”
“唔。”男人将她抱牢了,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第9章(2)
思及今晚与妹妹的对话,她看得出,妹妹已有悔意,反省了自己当日的肤浅想法,不该轻视阿风,若这事再重来一回,她相信,想衣的选择绝非如此。
那么,他呢?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如果让你重新选择,想衣也愿嫁你、待你好的话,你会娶谁?”
“你。”连想都没有,答得爽快利落。
“为何?”
“我娶想云,只娶想云一个,她要嫁,我也不要。”
这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她意料。
她原以为,是想衣抵死拒婚,伤了他自尊,他恼了,也赌气不娶。
谁知他却说,就算想衣肯嫁,他也不娶。
“爹说,阿风以后大了,娶媳妇不用挑最美的,她要待你好,真心觉得你是最好的,比谁都还要好,不计较你聪不聪明、有没有钱,像你娘一样,这样的女人才可以娶。
“你待我好,全村子里,你待我最好,别人觉得我傻,你却告诉陆想衣,我很好,比葛家好,我听见了。”
那天去天香馆送当日猎来的山禽,听到她跟妹妹说的话,回家以后,他想了又想,就抱着钱罐子,去找陆庆祥,选了想云。
她没想到,自己今生的幸福竟然取决于那寥寥数语。“那如果,我现在待你坏、嫌弃你,你就不要我了?”
他张口、闭口,又搔搔头,想了半天,还是无法想象想云对他坏的样子。
“你……又不会。”
想什么呢?阿风的心太纯粹无瑕,不懂成年男女间复杂幽微的情感,哪能指望他领会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
由某个角度来看,他其实与寻儿无异,离开了爹娘,便会哇哇大哭。
他也是一样的,谁待他好,他便挖心掏肺地回报,眷恋深深,总要缠得牢牢的,片刻不见,便会慌得手足无措,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晓得了。
那样的依恋,极深。
可或许,一生也不知何谓爱情——那种独一无二,无论好与坏都执着认定,一生不移的感情。
她也没真等他回答一掌伸向他,在被子底下,五指密密缠握住,无声倾诉缠绵心思。
无妨,她爱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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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家夜宿一晚回来后,祝春风整个人就变得怪里怪气的。
说怪,也不是真的怪,夫妻俩生活仍是照着往常在过,只不过他有时神神秘秘的,行迹诡异,也不晓得在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