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略停步。“你要成亲了?”
“嗯。”
“你——”停了会儿,不知该如何启口。“是情愿的吗?”
他闻言,讶然失笑。“婚姻一事,若非情愿,谁强索得来?”
“我听说——她花了银两买你,如果——我是说,你若有一丝不愿,无论花多少银两,我会买回你的自由,你不用委屈自己……”若穆朝雨真带着拖油瓶强赖大哥,他说什么都不允,他大哥值得更好的。
穆邑尘摇头。“不是那样的,她待我极好,比我曾真心对待的任何一个血亲,都还要来是好,也许外貌及不上绝世佳人,可她的心极美,与她在一块儿,是前所未有地快乐。”
她的心极美,不像他,早已腐烂恶臭不堪。
他就是那个——被他真心善待,却恩将仇报的混蛋之一。
他心知肚明,受下尖锐讽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今再要强出头,只更显可笑,害他落得如此的,不正是自己?
“何况——”穆邑尘淡淡补上一句。“你我素昧平生,不劳尊驾费心。”
当真素昧平生吗?对上他的眸,那曾经温暖疼宠的笑眸,如今只剩下一片温淡平和,无波无绪,仿佛——真是不相干的陌路人了。
慕容略,你这没心没肺的混蛋,我情愿拿真心去加狗!你不配让我再耗费一丝一毫的情绪——他其实,比较想冲着他呛这句话吧?
“是,是陌路人没错。”他点头,顺着对方的话答。“只是见了你,让我想起孪生大哥。他很疼我、宠我,我要什么,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挖心掏肺、努力想让我看见他的心意,我还是不知足,想要索求更多,最后……”
他移回目光,对上眼前的男子,一字字道:“他死了,被我的贪婪无知,一点一点凌迟致死。”
从下了那道毒起,这世上已经没了那个对自己无尽宠爱的慕容韬。
“你希望我说什么?节哀?”
“没。”他一敛容,又道:“我不哀伤,我过得很好,得到所有我想要的,我就是这种自私自利的混蛋,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亲大哥都能杀害。我没后悔,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那是他欠我的,活该要还我!下辈子眼睛睁亮点,千万别再与这种禽兽不如的家伙当兄弟。”
“嗯。”对方平平淡淡点头。“你说完了吗?裁缝师傅在家中候着了。”
“去吧……”去享受你的幸福,我也很好、很好,我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不后悔……换来一身寂寥,众叛亲离。
穆邑尘举步,想了想,仍是道:“逝者已矣,既然做都做了,就守宾用尽代价换来的那一切,好好过日子。”
男人走了,步伐坚定,不曾回头。
他伫立原地,久久、久久,心间最后一抹微亮火光,淹没在无边黑暗中。
第8章(1)
懊如何告诉雁回?
慕容略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主张。
他不是傻瓜,大哥态度很明确了,他不会回来,也不打算再与慕容家任何一个人再有牵扯,从此已是陌路。
在酒馆泡了数日,醉了又醒,醒了又醉,仍漫无头绪。
若是雁回知道晓,慕容韬彻底毁在他手上,再也回不去了,她会如保?
他不敢想。
以往,用大哥为借口牵制住她,如今——空无一物的手心,已经没有任何筹码,还留得住她吗?
他仰首,再度狠狠灌上一口烈酒。
每思及此,心总是惊惧慌痛。
“都喝了三日了,还不够?”酒馆女掌柜款步上前,将烂醉如泥的他扶进自己的闺房。
腥内酒气翻涌,他难受地呕吐了一阵,人也清醒许多。
女掌柜去了又回,端来热水让他擦脸。
他扶着铁盆架子起身,涣散的眸对上镜中一张苍白憔悴的面容。
那是他吗?面无血色、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陌生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出。
他怎会变成这样?怎么让自己变成这样?
“你呀,心里头有何不舒坦,就去面对、解决网卡,老靠着烂醉来逃避,能成什么事儿?”
是,她说得是。
任由女掌柜扶持着,靠坐床畔,枕在那女性特有的柔软胸怀间,闭眼不语。
凤姊年少时丧夫,怀着遗月复子,仍坚强地扛起这家酒馆,独自抚育孩子,她说她没有示弱的权利,日子总是要过的。
比起她,他连一名弱质女流都不如。
“我爱着一个人。”那是头一回,他对她吐露心事。
“嗯。”
“可她不爱我,我用尽了所有能想的方式,就是得不到她的心,甚至觉得……她离我愈来愈远了,就要抓不住了。”
凤姊默默听着他说,掌心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发。
早知他心里有事,如今听他坦言,也不意外是这些摧人神伤的感情事。男人看来刚强,又总是在遇上感情挫折时,比谁都还要脆弱、逃避。
“但你说得对,逃避有什么用?不是我的,依然不是,所以,我想再去努力一回。”最后一回。
大哥也说,要他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他也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扶着床柱起身,步履极有些虚浮,他试图稳住自己,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真诚道谢。“这些时日,多谢有你相伴。”
凤姊也知,这是道别。
她没拦他,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目光流泻几许依恋,心里明白,他这回离开,今生再也不会相见。
*****
听下人说,他在找她。
莫雁回缓步进房,便见他靠坐在床头,眉心凝着痛楚,闭眼缓慢调息。
未走近,便嗅着一阵浓浓酒气,她忍不住皱眉。
这人的荒唐是没有极限吗?真要哪日醉死在酒缸里,才让她去收尸?
察觉有人靠近,他一睁眼,对上她蹙眉神情,想解释些什么,刚张口就是一阵重咳。“别……咳,别恼,这是最后一回了……咳咳!往后,你不爱我做的事,我都不做了,真的!”
欺她骗她多少回了,这会儿还说这种话,谁信?
心中冷哼,见他咳得面色惨白,仍是动手替他倒来茶水。
他仰眸,领情地一笑。“坐,我们谈谈。”
莫雁回迟疑了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家主——有消息了吗?”
执杯的手一顿,他苦笑。“除了大哥,我们难道就没别的事可谈了吗?”
“……”
“没有,我还在找,人活着总有一日能找着的。”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瞒住大哥的事,能留住她一日是一日。
也许日子过得久了,就习惯了,也或许……有一天他们也能像大哥和穆朝雨那般做对平凡夫妻。
“你有没有想过,若找到他后,他身边已经有了人,你怎么办?还是固执地只想守着他吗?你想,他不见得愿意。”
“我没想过。”唯一的信念只是守住属于他的家业,完壁归赵。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放掉他,到我这里来?”他停了下,续道:“这话,我曾经问过一回,这是最后一次,你若仍是拒绝,我不会再问。”
回绝了他,就真是结束了,从此摆月兑那伤人伤忆、让彼此都痛苦窒息的情爱纠缠——
她该爽快回应,明明在心头不曾动摇的信念,临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迟疑,再迟疑,仍是无语。
那心头堵塞的……可是不舍?她厘不清,心慌意乱。
“我累了,不想再如此互相伤害,若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会一生倾心相待,绝口不问你心里的那人是谁,这原就是当初顶替他身分时便作好的打算。可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再苦苦相逼——”
“我——”刚张口,便教他伸掌捂住,深瞳一缩,忧惶万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