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那时候才算得上真正与杨季楚结识,七岁出国以前的童年记忆己不复在,作不得数。
最初的一年,因力两家世交,彼此往来算谈得上话的朋友,最称得上纯得与白纸无异的应该就是这一年。
十九岁那一年,我成为大学新鲜人,他说要为我庆祝,约齐了杨家所有年轻一辈的堂兄弟姊妹,偏偏我就是在那一天,收到父亲给我的“大惊喜”,一气之下夺门而出。
不晓得为什么,那个时候直觉想到要找的人,名单上就只有这一个。
他接到我的电话,说订好包厢了,问我什么时候过来。
“杨季楚,你出来就好,其他人什么事都不要说。”
他大概也察觉到我说话有异,什么也没透露,找了个理由月兑身,前来找我。
那一天,他当了我一个晚上的沙包兼垃圾捅,吐心情垃圾兼“吸水”。
回想起来,我那时情绪整个大崩溃,哭得乱七八糟。
“王八蛋!男人全是下流的禽兽,没一个好东西!”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是被男人怎么了。
他什麼也沒问,很有耐心地陪伴。
那段时间,我几手天天都会接到他的电话,约我散步、约我吃饭、约我看电影……所有想得到的名目几乎都用了。
我不要他说,他就一个字也不曾对第三者提起,只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贴心地陪伴送暖,尽避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心思细腻,体贴入微却不会造成他人的压力。
是到后来,我自己在言谈间一点一滴主动透露,否则他应该一辈子也不会问吧?
那时我很幻灭,气我爸破坏了他在我心中的完美形象。父母是少数恋爱结婚,不走门当户对那一套的恩爱夫妻,我一直以为他们彼此互敬互爱、是最值得我学习的夫妻典范,今天却全数被他推翻,如果连坚信了十九年的事物都能是假象,还有什么是我能信的?
我甚至连爱情都没有信心了。
“汪小靓,你的样本数太狭隘偏颇,抽样也不会正,我代替统计学与爱情向你提出严正抗议。”
他那时是这么说的。
“长辈的言行,我当晚辈的不好多作评论。我只能说,因为我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日后一定会后悔。”
他说对了。呕了一年的气后,我看着苍老的父亲,在我面前几近卑微讨好的模样,那一瞬间眼泪完全止不住,自责得无法自处。
杨季楚被我约出来喝酒解闷,叹息道:“我就是担心会这样。你的心太软,不会真的一辈子不谅解,等哪天释怀了,你会更难受。”
对,因为是我,所以他才会做出这样的提醒,从不评论是非对错,只是纯粹忧心我的情绪。
他为什么会这么懂我?
回想这一年的点点滴滴,隐隐约约,仿佛有些什么触动了心房,如果我还有信心再描绘出爱情的轮廓,也是来自这个贴心的男人……
“为什么这样看我?”喝了口啤酒,对座的男人挑眉回望过来,也将我远飘的思绪拉回现实。
因为不是情侣,我们从来不会选择太有情调的餐厅,多数是热炒店、啤酒屋,有时路边摊随意坐下来也能吃得很尽兴,我们都不是太讲究的人。
“喂,你少喝一点。”这人酒量是出了名的三杯倒,我可不想生日这天还辛苦扛一个醉鬼回家。
提醒完,我才接续原话题。“我在想我二十岁生日那年,你说过的话。”
在我发现以前,情苗早已深植,一点一滴抽长了。二十岁生日那天,刻意约了他共度,原是想告白的,最初是婉转探问——
“不是说男女之间没有纯发谊吗?喂,你有办法想像,如果我们变成情侣会是什么样子吗?”
他摇头,笑了笑。“不太可能。”
“为什么?”
“我们太像了。”
“像不好吗?”合得来,就没有什么争执摩擦了啊。
“小靓,知己可以很契合,情侣是需要互补的。”
他说,我们的成长环境、个性、感情观都太像,当一辈子的知己他有把握,情侣却不见得能长久。
我后来回家辗转反侧,想了又想,他的话我还不甚明白,但至少我知道,那是二选一的选择题,如果情侣是一时的,知己可以一辈子,我要哪一个?
因为太在乎,连一丁点失去他的风险都不敢冒。
我选择看着他,当一辈子的知己。
后来这几年,陆陆续续谈过几场恋爱,他始终在我心底,怎么也找不到人成功取代那个位置,将对他的感情导正回最初纯粹的情谊。
“那你现在懂了吗?”
“还是不太懂。”
“没关系,不急。”他笑笑地说。“总有一天会懂的。”
或许是吧。有时我觉得,他了解我比我了解自己更多,就像多年前预言了我的后悔,他总是铁口直断,一语道破我的盲点,因此,他的话我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身边好歹也有几段恋情来来去去,他却始终独身,这么清高自守,眼界高上九重天了?
“这很难具体形容,遇上了,心自然就会知道。”
“……”有说不等于没说?
一个不留神,啤酒居然让他解决掉了大半瓶。
“喂,三杯倒,你给我节制一点!”
一直到数年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人,他已经遇到了,也失去了,这一年,是他人生最痛苦的时期,他只是籍由酒精使自己麻痹到什么也无法思考。
第3章(1)
结束今晚的小聚,我已经有几分薄醉。杨季楚比我更惨,毕竟这人别名叫三杯倒,所以我叫了计程车,先送他到家才回自己的住处。
到家已经十一点了,意外的是,那个作息规律的男人居然还没睡,而且看样子似乎是在等我……
酒精开始在体内发酵,我踩了几个虚浮的步伐,一个踉跄扑跌在沙发边,而那个明明只有一步之遥的人,居然双手环胸,眼睁睁看着我仆街。
“你干么不扶我!”明明是一伸手就能办到的事!对他的见死不救,我感到相当不满。
“跟男人饮酒作乐、狂欢了大半夜,我干么要扶?”
一副就是“活该,这是你该受的”。
不扶就不扶,稀罕!
我蠕动身躯,自己坐起,双臂抱膝缩成一团。
今天已经跌两次了,脚好痛。
“千么又摆那种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女孩表情?”他喃喃咕哝。“要哭不哭、像有多可怜似的……”
念归念,他还是移动身躯有了动作。感觉一双臂膀将我搂进怀里,我自动自发调整角度,安适地窝在最温暖的那个方位,一手紧紧纠握住衣衫一角,怕他跑掉,再跌倒的话,会很痛很痛很痛……
“哪里痛?”
“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膝盖有凉凉的感觉,大概是稍早前那条软膏吧,脑袋有点钝,运转不太顺,懒得理会了。
“今天你生日?”
“唔。”对呀,他不都听到了吗?
“生日快乐……算了,也没差我这一句祝福,跟心上人混了一整晚,不用说当然很快乐……”
“嗯……”完全无意识哼应。
“还嗯!汪咏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生气?”
“是吗?”为什么?
大概是我回错话了,他咬牙得明显了些。
“你立意不正,居心不良!我终于知道你芳什么老是盯着我瞧了……是怎样?爱不到本尊,就找替身望梅止渴?”
“唔……”他说的每一个宇我都知道,组合起来就有点难理解了,不过盯着他瞧……这点我知道,而且很心虚。
“还知道要心虚!现在有种再问一次,我为什么要生气?你以为被当替身是很愉快、很荣幸的事吗?我需不需要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