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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孤单 第4页

作者:楼雨晴

看着助理交给我的租屋资料,不知怎地,在我这里放了两天,一直没交给他。

说实话,我已经习惯房子里有人走动、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感受到关怀的日子,也许只是一盏灯光、一顿晚餐、一杯热牛扔……

今天是月初,固定回家的例行家聚日,我直到快下班才想起,赶紧拨电话回家,通知齐隽今天不回家吃晚餐。

直到十点后才回到住处,那时他正坐在容厅看电视,抬头看了我一眼。

“晚安。”我简单打了声招呼,便窝回房里。

十一点,约莫是他就寝的时间。这男人作息很规律。

“妳还好吗?”房门被轻敲两下,他关切地探身询问。

我窝在贵妃椅上,搂着抱枕懒懒抬了下眼。“从哪里看出我不好?”

开口搭腔算是默许他进来了,于是他缓步入内,我缩了缩脚,让他在娜出来的空位坐下。

“嗯……话有点少。”

“难道我平常话很多?”不至于吧?平时不也是各忙各的,少有交谈,他又是从哪里看出异样?

“跟那种安静不太一样……”他顿了顿,似在思索如何形容。“有点低迷、眼神阴霾笼罩……妳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

我讶然。

只是在玄关处短短数秒的眼神交会而已,他就能看出这么多……究竞是我掩饰得太失败,还是他观察力太细腻?

在家中时,每一个与我有血缘关系、没血缘关系的,待了一晚都不曾察觉,他却知道。

心房涌起一丝丝异样的触动,不是被看穿的懊恼,那种被人关注、被人理解的滋味……过去并不多见,我一时还不能分辫喜不喜欢,但至少可以肯定,对这种感觉并不排斥。

“都有。”声音逸出喉间的同时,连自己都讶异,那带点耍赖小女孩的口气,是我吗?实在太不像汪咏靓了。

那,真正的汪咏靓又该是怎样?

幸好他也没觉得奇怪,接着问:“哪里不舒服?”

“胃。”闷闷堵堵的,大概是消化不良吧。

“要吞胃药吗?还是喝点热牛女乃暖暖胃?”

“牛女乃好了。”我讨厌吃药。

于是他短暂离开,带了杯冲好的热牛女乃回来,看着我一口口吸饮,凝思地问出口。“有家可以回,不是很愉快放松的事吗?为什么妳会心情不好?”

我这才想起他是孤儿,想回都没有家可以回,应该无法想像我每次进那个家的大门,都得做好几次深呼吸,才有勇气踏进去的心情吧。

“对一般的小康之家而言,或许是吧。你看过那些有关我身家介绍的报导吗?”

“大致了解一点点。跟你继母有关?”

我嘲讽地笑了笑。“不难猜想不是吗?富裕人家不就那几出戏码可以唱?争权夺利、各怀鬼胎,冷枪暗箭配饭吃,一餐吃下来,神经紧绷到快胃抽筋。”

这种家,怎么会回得快乐?

也许是他眼中少有的暖暖关怀与理解,也或许是今晚心房格外脆弱,有人在一旁安静聆听,憋在心里太久的心情垃圾就全数往他身上倾倒了。

“我十九岁那一年,父亲将那个人带回来,我气疯了,整整一年没有跟他说话,后来他也识相,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想弥补什么,就买了现在这间三十坪大的小豪宅送我当二十岁生日礼物,于是我也就顺理成章搬了出来,眼不见为净。”

“你一定觉得我很小心眼,母亲都过世了,父亲能够『守孝三年』才续弦,也算是『孝感动天』、仁至义尽了对不对?齐隽,他除了继母,还买一送二,带了一对兄妹进门,一个大我三岁,一个小我两岁,全都是他的种。你懂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他默然,有些同情地看着我。

“我不是气他续弦,我气的是他对婚姻不忠,愧对我妈妈,更气他——毁了我心目中深情丈夫、模范父亲的形象,真的,我那时好气。”

“后来年纪渐长,很多事情慢慢看淡,也比较能体谅了,才开始回家走动,终究是父女,不谅解又能怎么办?真恨他一辈子吗?血缘实在是世界上最文明也最野蛮的暴力,你想不打落门牙和血吞都不行。”

“这几年,看着他新生的白发,想起他曾经多么疼爱我,为了我一句话放下忙碌的工作赶来,不错过我的九岁生日,再连夜赶最快的班机回去,一掷千金博女儿笑,这些年把我当成掌上明珠宠着、疼着的心意,一点一滴不容抹灭……我想了又想,唯一能为他做的,或许只有试着去接纳那几个他也深爱的家人。”

“其实回头想一想,这对那两兄妹也不公平,同样都是我爸的孩子,我是三千宠爱被呵宠宝贝地成长,他们却顶着私生子女身分,连父亲是谁都不能承认,又如何能心理平衡?好不容易进了家门,我那么不谅解的态度,他们会有不安全感也是可以想像的,这样一想,要计较什么也不忍心了。”

“所以后来,很多事情能让、能避、能退的,就由着他们去争、去取、去夺,一退再退,忍让到最后,才发现,那个家几乎已无我容身之处了……”

“去年,继母拚着高龄产妇的危险,硬是替父亲又生了个小女娃,父亲老来再得女,欢欣感动之情溢于言表。但看着那一家五口,我从来没有一刻如当时那般,深刻感觉自己只是外人,融不进那温馨得刺痛双眼的画面之中。”

“汪咏靓,你是笨蛋吗?”齐隽不可思议地瞪我。“家都被侵占了,还管人家是不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不意外,杨季楚曾经也给过我类似的评论。

“可是齐隽,那三个人也是我爸的孩子,而那个女人,是拚死替他生孩子的人,你要他怎么办?他不是笨蛋,不会不知道他们有心要逼退我,只是他对他们有亏欠,对我又难交代,怎么做都不对。”真的,我能理解,只是有的时候,难免觉得孤单。

难得今晚,有人愿意听我说心事,就什么都隐忍不住了。

大概是我的表情真的太脆弱、太可怜了,他静静凝视了一会儿,仍是伸掌轻拍了下我的背,传递轻柔抚慰。

我丢开怀中的抱枕,将额头抵靠在他肩膀,闭上眼睛。

他是没有家,我是有也形同虚设,我们这样,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齐隽,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马上回答,凝思了一会儿才开口。“大事精明、小事迷糊,外表看起来像椰子壳,坚强、聪慧、无坚不摧,像是什么都难不倒你,其实都是撑起来的,骨子里软得像水一样,懂得体恤别人的难处,一点都不像被娇宠大的千金小姐,对别人的事情考量得无微不至,对自己反而得过且过,还有——你很孤单。”

最后四个字,几手引出我的泪水。

还好,这些年的功力不是白练的,在鼻头发酸时,就警戒地逼回去了。

“胃还疼吗?”

我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退离他臂膀,探手取来一旁桌上的物品,抽出压在会文夹下的纸张。

“我让助理过滤了几间租屋资讯,这三家还不错,你先看看。”

他神情有一瞬的呆愣,延迟了数秒才接过。

“如果你没有其他想法,我再联络房东,周休跟你一走去看房子。”

“我住在这里,会为你带来太多困扰吗?”他看也不看手中的租屋资讯,目光定在我身上。

“当然不会。”事实上,日子从来没有这么舒爽过,晚归有人留灯、有人倾诉心事、有人探问关怀,早上睡过头还有人叫起床、准备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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