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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愿者请上钩 第19页

作者:楼雨晴

他曾经说过,他不会永远在原地等她,所以这一次,他真的走了,从她身边走开,谁也留不住他——

分开后的一年,她终于确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然失去他的事实。

手机由掌心颓然滑落,她打开床头抽屉,取出一颗安眠药吞下,然后再度躺回床上。

这一次,她终于能让自己睡着。

拥着被,一个人孤单单蜷卧,临睡前,一颗清泪隐入枕间,这才肯对自己承认——她想他。

好想、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第8章(2)

他想她。

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每一次的航程里,脑中想的总是她。

离开时,牵牵念念,回程时,满心期待。

克制着不让自己去见她,对他来说实在是一项巨大且艰难的考验,但是他忍了,一次又一次,足足忍了一年。

会作这个决定,是一年前那晚,她喝醉酒,情绪溃堤,他抱她回房,看着她醉后寝不安枕的睡容,想了很多事情,一整夜没有合眼。

他没有想到她的罪恶感竟是如此地深,连在睡梦中,她仍然喃喃地道歉,对宁馨、对他、对小冬儿、对整个夏家……

即使,她再爱他,有什么用?

即使,她对他说“我不要你”时,一声声说着无所谓,却又哭得不能自己,那又怎么样?

这一切,都敌不过她内心的愧疚。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一旦她决定的事,就绝无转圜余地,即使为难了自己、赔上她的一切,也会一意孤行到底。

就像那一年,坚决与他切割,决裂——

小冬儿出生后,因为怀孕而休学的她,原本已经准备好申请复学的资料了,他也已经计划好,先和小冬儿回台湾,等她完成这里的学业再说,至于他们的关系要不要公开,一切全看她的意思。

她当时并没有明确回应,只是淡淡哼应一声,但他想,她心里已经做好打算了。

那一晚临睡前谈完,半夜便接到台湾来的电话。

夏立树骤逝,整个夏家乱成一团,宁馨正电话里哭,除了“姐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宁馨很无助,他与她都知道。

那份复学申请暂时压了下来,他们开始打点行李回台湾奔丧。

那时,他问她。“你想好要怎么面对了吗?”

一回去,怎么解释小冬儿的存在,就是首先要面对的,逃避不了。

“我不知道。”她有想过,但没有料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局面。

要怎么对刚承受父丧打击、伤心欲绝的夏宁馨说:“你从小倾慕、立志要嫁的男人,和我生了一个小孩!”她不知道自己说不说得出口。

“不然干脆就说,我玩一夜不小心玩出人命好了。”反正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没想到,随口的一句玩笑话,竟真成了往后数年的对外说词。

订到机票返台的当天,她获知另一项消息——她的母亲在夏立树去世的隔天便离开夏家,连同夏家所有能立即变现的资产及现金,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走得决绝,全无顾念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在这里,她如此做法将使自己的女儿有多么难堪。

换句话说,她被自己的母亲狠狠背弃了。

得知以后,她表情木然空洞得可怕,一句话也不说,跟她说话,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沉默地呆坐着。

他很担心,当下便说:“我打电话到航空公司更改班次,我们晚一点再回去。”

她这个样子,他实在不放心。

他甚至想,是不是他先回去处理,顺便安抚大家的情绪,她晚一点再回去会比较好?否则现在这种状况,夏家已无她立足之地,她回去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依她的个性,他也知道她一定会回去面对,不可能逃避,所以他也只能设法让她好过一点。

她终于有了反应——拉住他,似有若无地吐出声音。“我先回去,你随后。”

“为什么?”这和他预想的完全背道而驰!

“我先回去!”

拗不过她的坚持,他更改了航班。

当时他便隐约明白她的决定。从她坚决不与他同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将他们的关系隐瞒到底了吧!

他甚至觉得,他当时应该要比她更坚持,一步也别离开她身边,就算她不承认他们的关系都无所谓,他有责任在她身边保护她!

晚她一天回到台湾时,她几乎已经变了一个人,空泛的眸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苍白的脸容、冷寂的音律……她看起来像个活死人。

他无法相信,短短二十四小时里,她究竟是面对了什么。

是啊,她怎么可能太好过,别的不提,光是黄镇东平日对她们母女就已经颇有微词,如今再发生这种事,她承受的屈辱谩骂绝对少不了。

宁馨是被保护在深闺的娇娇女,家中突逢遽变,别说是应对,光是心灵上都承受不了,那几日昏昏沉沉,反覆发着高烧。

她二话不说地承担起责任,打点丧事、照顾妹妹,甚至是面对母亲造成的资金缺口,日日奔波……

夜里,他心疼地拥抱她,替她额头上的伤上药。

想也知道,是黄镇东砸出来的吧?

也是在那时,她用缺乏温度的冷嗓告诉他——

我不需要你。

是你自己纠缠着我不放的。

那只是一个异国的无聊游戏,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要跟你在一起。

你去找你的夏宁馨,找任何人都好,我们之间玩完了。

女儿?你说那是你一个人的,所以我才会勉为其难生下来。

请不要赖着我。

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有这段耻辱的过去。

她一直以为,他会恨她。

任何一个男人被视为耻辱、急欲抹去,都会恨她到至死方休。

但如果是一尊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痛的木偶女圭女圭呢?

她必须抽空了情绪,不让自己有知觉,才能够将话平板地自口中吐出,这样的她,要他怎么恨?

她一定不晓得,她当时的模样有多让他心痛。

他不想逼疯她,她已经承受太多的指责与压迫了,他不希望这其中也有他一份。在当时,她也无法再承受更多,他只能顺着她,暂时瞒下一切。

凭借着夏立树留给女儿百分之三十,以及自己手中百分之十的股权持有,她进入公司,强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吸收、学习一切,担起因夏立树骤逝、母亲卷款而去的冲击下风雨飘摇的夏氏企业。

晚上,她再去学校进修,接续未完的学业,充实应有的商业知识。她知道以她目前的实力,仍不足以扛起一切。

那段时间,他看着她蜡烛两头烧,睡不到五个小时,光是筹措公司运作的资金缺口,她便已心力交瘁,就连生病,都不肯让自己躺下来休息,他怎么劝都没有用。

她转变太大,以往的她像个骄傲的小战士,只要碰触到她的敏感界线,就会挺直腰杆反击回去。

他想念过去偶尔逗逗她,就能激出噼哩啪啦的火花,那个富有个性的高傲女孩实在美极了。

但是现在的她,像是将原本那个充满生命力的夏以愿压在灵魂深处,不见天日,就像一具没有知觉、没有思想的机器人,麻木地运作、再运作。

短短一个月,她已经瘦了一大圈,红润脸容被毫无血色的苍白所取代,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她和一抹游魂根本没两样。

他怕,这样下去她早晚会逼死自己。

如果他无法影响她,那他希望另一个人可以。

夜里的婴孩啼哭声,他狠下心不去搂抱抚慰,想藉由那样的哭声唤起她一点点的知觉、一点点的眷恋。那是由她身体里分出来的一块血肉,曾经与她同步呼吸、笑泪与共,他不相信她会没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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