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河堤边那家咖啡厅,我等你。”
半个小时后,他终于见到她。
有个男人送她过来,他认出那人是徐靖轩。
棒了一段距离,男人在她下车时将藩外套递给她,让她单独过来。
他瞥了眼远方等待的身影。“不请他一起过来坐?”
“不了,我们待会儿还有事。”言下之意是她很急着走?
“你好像瘦了一点?”他皱眉打量。下巴都尖了,小小的鹅蛋脸及不上他一个巴掌大。
“最近忙,再加上生了场小病。”
“早叫你辞掉工作了,自己的身体也不照顾好。”手掌忙不迭覆上她额头。“什么病?要不要紧?你这样我不放心,先搬到我那里去好不好?我暂时不接任何工作,把你身体调养好再——”
她放任自己最后一次感受他的温度,然后拉下他的手,低浅吐出:“我要结婚了。”
他怔住,忘记原本要说什么。
“怎么……”一切来得太突然,他错愕得反应不过来。
距离他上一次离开到现在,交往应该不到半年吧?会不会决定得太仓促了一点?
“会不会……太快了?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结婚这种事——”
“我认识他六年了。”
“也、也对。”他千干地道,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殷勤地追了她六年,脾气好、无不良嗜好,好像真的没什么好考虑的。
“所以,以翔,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他心急道:“你结婚和我们的交情一点关系都——”
“他介意。以翔,这让我很为难。”他的声音再次卡住。
她说过,如果觉得为难,会亲口告诉他。
她说了,那应该就是这样了,如果他会造成她婚姻里的磨擦与芥蒂,她这么做也对。
他无法反驳,胸口沉沉的,带着挥之不去的郁闷。
曾经想过右一天她会寻得属于自己的幸福,却枓不到,她会为了这个男人,将他毫不在意地舍去。
不见面没关系,从对方生命中完完全全消失也无所谓,放下得轻如鸿羽……好一会儿,他们都没再开口。
她面向河堤,仰头望了望天空。“以前,我常常一个人来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你都做些什么?”他好奇问道。“看看天空。这里离机场不远,常常有飞机飞过。”然后在心里想着,那些飞机里,有没有他?
“我不知道原来你喜欢看飞机。”他光坐都坐腻了。
她微笑,没多做解释。“以翔,他对我很好,以后我不会再是一个人,我会有一个家。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嗯,我知道了。”高以翔点头,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是滋味,仍是张手抱了抱她,给予他的关怀与祝福。
有个属子她的家,是她十九岁后一直渴望拥有的,他是该替她高兴,她找到自己要的幸福。
“再见,以翔。”她说了这句话,转身,从他怀抱里走开。
他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男人张手迎接她,她再也不是一个人,往后,却换他要一个人了看不到她的日子……他不得不承认,心里某一块落了空的区域,空泛而失落。
坐进车内,车子驶离。
“这样……好吗?”都走远了,她依恋的眼神仍在回顾,徐靖轩看得出来,她心里仍然放不下高以翔。
“我不介意帮你演这场戏,但并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要分开的方法有很多种,为什么要让他觉得,你是身边有人,再也不需要他了?”
“一定要这样,他才会放心。”她太了解他,不这么说,他不会放手。
“但事实是,你为他虚掷了十年青春,忍受寂寞、无助,甚至失去了一个孩子,你为他牺牲这么多、付出那么深的感情,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高以翔明明就亏欠她那么多!
“都过去了。”她知道离开会很痛,一次痛到底,再重新活过来,她不想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仍在无尽的等待与失望中度过,反复折磨自己。或许,早在很多年以前,她就该这么做了……她只是个平凡的女人,也会向往平凡的幸福,至少让她在生病时,有双臂膀可以抱住她,不要让她一个人在黑暗中模索、害怕,这只是一个很渺小的愿望。
她想放掉这一段,唯有割舍得彻彻底底,让他从生命中离开,然后用时间去平复,有一天,她必然可以重新开始。
第8章(1)
“喂,我知道艺术家都比较不修边幅,不过你好歹头发也去修一下,不然我会以为你想改行当街头艺人。”小罗这么对他说时,高以翔才猛然想起,是该去剪一下头发了。
然后他发了三分钟的呆,思考要去哪里剪。
以前他的头发都是湘湘在修,八百年没上理发院了。
他接受小罗的建议,去那家颇负盛名一连收费都盛名得很惊人的美发院,剪完头发后,又发了三分钟的呆。
“不好看吗?”设计师分析他的表情,战战兢兢地问。不是不好看,只是和湘湘剪的不大一样,觉得…心里怪怪的。剪完头发,他坐上公交车,下车时才发现自己习惯性地又回到旧居。
啊,真是伤脑筋,住了那么多年,对这栋房子真的有感情了。
因为离市区远,空气清新又幽静,很适合湘湘居家安谧的性情,所以小小的交通不便就变得不是那么在意了。
他循着小路走来,门口堆满一地的杂物,看来是要出清丢弃的。散落在大纸箱外的,他认出那是第一次离开,回来时送她的陶制风铃,还有那个慢舞中的新郎新娘八音盒,她常常趴在桌上聆听……幸福御守,刻着一对海豚的水晶摆饰,爱尔兰风情的竹编收纳盒,用来放他写给她的每一封信……她连这些都没有带走。
是了,小罗说她那里的空间很小,应该放不下。
胸口有种怪异的感觉萦绕,酸酸的,有些闷疼。
房东太太又拎了一大袋东西出来,是她用过的物品,几件不常穿的衣服、梳子、书籍、笔记本、桌巾……他莫名地不悦。不知哪来的冲动,他月兑口而出。“房子要卖是吗?那我买下来。”
“咦?”房东太太颇意外。
他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却一点也不后。晦,坚定地重复一次。“她喜欢这个房子,我买下它。
屋里海样摆设,都请不要移动。”他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
住了那么久,要搬离这里,湘湘一定比他更舍不得。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她花心思布置的,对她而言,这已经是她的家了,看到它们被丢弃,他胸口泛着陌生的疼痛。
花了点时间,与房东太太谈好买卖事宜,将房子过户后,他将所有的东西都归回原处,包括她用过的杯子、亲手做的拼布桌巾、浴室里的大浴巾,在客厅看书时会枕靠的抱枕、放在床头的杂志食谱。
环顾室内,还是空空的。于是他又搬回来住,将他原本的物品摆放回去。全都按她收纳的方式复原。
好像……还是少了什么。
棒天,他去买了一模一样的鱼缸,两只同种类、体积大小一样的金鱼放回去。再大街小巷地穿梭,终于找到一盆和她种的品种相似的栀子花,摆在空下来的窗台前。
一切都对了,就剩下她搬走的那些,还有……她……那一天,他坐在客厅里,发了一下午的呆。
然后,他想起好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们一起玩拼图,那时她说了什么……对了,她说,房间太空洞,想在那片粉白的墙上摆一整面的拼图,不晓得上万片的拼图拼起来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