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不懂、也拙于表现好感,让他明白她的喜欢,才会用了最笨拙的方式。
一瞬间,他手足无措,微微脸红。
“你干么不说话!”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啊!又不是天天有女孩子向他告白……
“你、你不要讨厌我……”
“……”她不会是要哭了吧?“你你你……不要哭啦……”
他其实……没有讨厌她,很多时候,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已。
明白了她的心思,那些原本以为娇娇女气焰的行为,竟让他觉得好可爱……
“那你不可以再不理我。”乘机勒索。
“……好啦。”
“我去找你的话,你不可以再摆脸色给我看。”
原来她真的不是去吃饭,而是去找他。
“……我哪有?”谁敢对客人摆脸色?最多只是制式化,没太多表情而已。
“你……要对我好一点……”
“……”连这个也可以拿来命令?
事实证明,他对她,不只“好一点”而已。
她含蓄又带些傻气的少女纯情,一点一滴,敲动他的心房。他开始会对她微笑、温柔说话、关心她的情绪,在彼此眼中,地位逐渐独特了起来。
她总是傻气地追问:“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了?”
他总是笑答:“没有。”因为喜欢,不只一点。
她因为他的回答生闷气,好几天不理他,不去他那里吃饭,然后他会站在她的窗台下,折纸飞机射进她的窗口。
不生气了好不好?窗下有个人很想见你——
哼,每次都惹毛人家,才来求和。
笔意不理他,没多久第二只纸飞机又飞进来。
我家今天烤肉喔!
要不要下来?我等你。
很没志气地,三言两语又哄得她投降,忙不迭地爬窗下去找他。
然后,在认识满一年的时候,他终于轻轻对她说出那句她期待已久、恋人们总是百说不腻的那句话。
从一开始的斗气,演变成朦胧暧昧的情潮隐隐,再到以心相许。
直到——无可取代。
“喂!”她总是这样叫他。
“没礼貌。”他没名字吗?喂来喂去的,她以为她在叫狗啊?
抗议过,但没用,她依然故我,还愈叫愈故意。
“喂喂喂喂喂……”
纠正无效,也就随她去了,反正她喊那声“喂”并不带骄气,反而多了点撒娇的小女儿娇憨,柔柔的、甜甜的。
一直到后来,他才后知后觉解了风情,顿悟那不是“喂”,而是“蔚”,她想制造只属于她,独一无二的亲匿。
她知道,他有一个年迈的女乃女乃、一个智能不足的弟弟,家庭重担全靠他扛,肩上的压力很重很沈,但他是个很上进的青年,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确信自己的选择不会错。
苦,是必然的,但那绝对不会是永远,他肯拚、肯上进,她又为什么要害怕陪他吃一段苦?
他打过很多工,什么都做过,什么都学了一点,她一直都好崇拜他,觉得他什么都会,她和他呕气的时候,他会用草编成蚱蜢哄她开心;情人节时,她不让他花钱买浪漫,他感动她的体贴,用纸折出朵朵玫瑰,不让她太委屈;她生病时食欲不佳,会闹点小脾气,他会煮她爱吃的食物,偷偷送去给她……
有一回,他们一起逛街,她看到一幅一千片的拼图,好喜欢它的图案,因为那幅拼图里有一片玫瑰园,让她想起他送她的唯一一朵真实的玫瑰花。
因为是他送的,她会好珍惜,但花的生命总有凋零的时候,怕凋谢了她会舍不得,于是他送了盆栽,是他亲手种的,可以延长花的寿命,而且还承诺她,等花谢了,剪下茎枝扦插,可以繁殖更多,延续生命。
任何与他相关的事物,她都会特别关注喜爱,当时的他并不了解她这番心思,笑她好大的胃口,新手还妄想去拼一千片拼图。
她不服气,于是他替她拼好了那幅图片,取走其中一片,再打散,与她约定好,等她拼完再来向他索取这片拼图。
当时看她拼得那么逊,还取笑她:“给你个十年八年,慢慢拼吧你!”
但她说:“你等着,我很快就会向你要回那片拼图!”
躺在小山坡上牵着手看星星,是他们最极致的浪漫,不劳民伤财,却点滴温存,她常常枕着他的肩,听他规划他们的未来,那时,她觉得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时了。
两人的第一次,就是在小山坡上,情绪来了,一时冲动便自然而然发生了。他是新手,她也是,两只小菜鸟,不懂得如何使对方愉悦,结果弄得她痛、他也痛,一点快感都没有,还因为太紧张而草草结束,但是他们的心灵都好满足,紧紧拥抱对方好久、好久。
那年,他准备考大学,虽然他成绩一向优异,但是他的家境不容许他有一丝一毫失常的空间,除非能考上最优秀的学校,申请奖学金,否则他无法去读。
他压力很大,她看出来了,只要听说哪里有香火鼎盛的庙宇就拖着他去拜。
后来,在某间庙宇,她心血来潮,为他们的未来求了一支签,她永远记得,解签人是怎么说的——
有缘,无分。
她不懂,他们很相爱呀,怎会有缘无分。
对方说,也不能算有缘无分,而是过程会灾难重重,端看他们心念够不够专一,能否坚持到底。
庙门外,有个看面相的,她不服气,去算了一下,对方说得更玄——
她有笔前世债未清。
前世,他是史上有名的大将军,她是有夫之妇,原是注定彼此恋慕,情缘不得善终。
姻缘簿上,没他们的名分。
然而,将军情痴,硬是要扭转宿命,因着他的介入,她,弑夫。
她大受惊吓。前世,她是这种坏女人?
不是坏,你们只是情根深种,面相师说。
就因为,前世的她,注定一世为杜家妇,她却弑了夫,成为他的妻,十年夫妻恩爱逾常,而后,曾受重创的孱弱身骨,先他而逝,未曾为他育下一儿半女。
之后不到三年,郁结不欢的将军,日夜思妻,种下病谤,年仅四十三,英年早逝。
她无法想象,怎能有人爱至如此境地,生要相依,死也要相随。
看看身旁的情人,她忽然对这个故事深信无比,因为,她也是用这种心情在爱他,那种感受,她太熟悉了。
她真的相信,那是前世的他们。
可是,就为了前世十年的夫妻欢爱岁月,今世的他们,注定要受苦来偿,因为那原是不属于他们的,他们得用今生命定的情分,来偿前世的偷来欢愉,还有她欠前夫的一条命。
前世,她没有为心爱的男人育下一儿半女,今世,她会以清白之身,偿他前世深重情债,为他生儿育女,前世她那早夭的孩儿,与她仍有未尽的母子情缘。
说穿了,今世,她是来还债的,偿完了,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
而前世那男人亏待她的,也终会有还的一天。
但是,那时的他们,是不是还愿牵手相依,就看他们自己了。
所以庙公说,心志够不够坚定,原因便在于此。
自从求到那支签之后,她一直闷闷不乐,担心他们会真如庙公断言,情缘不得善终,他察觉了,笑她太迷信,这种前世今生的轮回之说,他从来不信,他只知道,事在人为。
“可是……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巧合吗?”
“哪里巧?”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耳边偏是那样一首歌——
胡歌羌笛不绝声声犹响耳边千年以前我早与你相恋
夜色月光太美一样星辰为鉴轻挥衣袖这故事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