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旁人可不这么想。
有一回,她将穿过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前,在他衣服的口袋里翻找到一张短笺。
“品婕亲亲如晤……”才看第一行,她就笑出声来。这句很明显是抄袭林觉民喔!
“妳知道吗?这几天没见到妳,我六神无主只想自杀。我尝试过用面条上吊,用豆腐砸头,用可乐做毒药,用降落伞跳楼……”这谁呀?耍宝喔?
“亲爱的,妳的腿一定很酸痛吧?因为妳在我的脑海里跑了一整天!”她发誓,这句她绝对在网路上看过!
“跟妳说过多少次了,晚上要当心,不要出门,妳就是不听,看吧,昨天晚上又跑到我的梦里来了,害得我不愿醒来……”她一边念,一边被这些从网路上搜括来的肉麻情话给笑到不行,直到角落的署名映入眼帘。
梓齐?!
他突然良心发现了吗?这么娱乐她?
她一点都不相信那个嘴巴比血滴子还杀人于无形的男人,写得出这种东西。
把信拿去问他,他乍看,表情浮现一丝僵窘,微微脸红。“阿国和小彼这两个白痴!”
强迫他告白不成,居然耍这种阴招,假他之名写情书给曹品婕,还写得低能到了极点。
他警告过无数次,别偷偷在他衣服里塞些狗屁倒灶的东西,不过看情形应该没用。
看清这些好事者热心撮合他们的企图,她反而期待不定时由他身上找信,看这些另类情书来调剂身心、每日一笑。
这样的日子,凭良心说,还不坏,她可以全心在工作上冲刺,没有感情的负累,就不用愧疚冷落亏待了谁,他们各有各的生活圈,寂寞时,回过头彼此相互慰藉。
她一直以为,日子会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虽然这个男人的嘴巴从不说好听话,有时还比她这个当律师的更犀利,常呕得她几乎七孔流血,但是他的温柔体贴,总在不经意的小地方显现,疲惫倦累永远有一双臂弯适时供她依靠,让她感觉有人在身后无声守护,浅浅地,暖着心。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竟从没想过,要与他结束……
第七章动情
必梓齐有心事。
枕边人阴阳怪气了好几天,她终于察觉。
他的嘴,不太有闲情要贱闹她,有时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似在迟疑什么,有时一整晚说没几句话。
“喂,你怎么了?”好奇杀死猫,任谁被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瞧了好几天,都会忍不住想探究真相的。
“……”张口,又意志坚定地紧抿。“没事。”
这样叫没事?
她挨到他身边,径自猜测:“你手头紧是不是?”是的话要说喔,她不是那么小器的人。
必梓齐瞪她一眼。“妳才要跑路了。”
如果不是想调头寸,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那到底什么事?是男人就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娘儿们一样。
他没好气地顶上一句:“我是不是男人,某个时常饥渴难耐扑上来的女人最清楚了!”
见她一副今晚打算和他耗上了的姿态,他叹了口气,终于问:“妳最近是不是接了件关于土地产权纷争的案子?”
“咦?你怎么知道?”上礼拜才接下来,还有待深入了解详细资料,他消息也太灵通了。
丙然!他揉揉额际,转身严肃地问她:“妳能不能推掉?”
“不能。”除了信用问题,还有人情压力,其中的关系很复杂,她不打算向他说明。
“如果我坚持呢?”双手平放在她肩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就算是我求妳?”
认识至今,他从没开口要求过她什么,这是第一次。
“还是不行。”怪了,他们从不干涉对方的工作,今天怎么突然意见这么多?
他闭了下眼,吐了一口气,再睁眼看她。“妳甚至不问我为什么。”
是有心与无心的差别吗?因为无足轻重,她甚至连考虑都没有,不介意他的想法,也不介意他的感受。
她实事求是。“没办法答应的事,问了有什么用?”又不是存心耍人。
但,他还是说了——“那是郭家的土地。”
“咦?”是……她想的那样吗?她没详细了解不动产所在处。
“没错,是妳和我都认识的那个郭家。”握住她的手,指月复轻轻挲揉她细女敕的掌背,这是独处时,他惯有的亲昵小动作。“土地是郭爷爷名下的财产,他近几年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自己莫名其妙签了什么都不清楚,才会引发这场产权纷争。”
“你们早知道有这种情形,当初就该以心神丧失或精神耗弱为由,向所在地方法院,声请宣告为禁治产人。”
“并不是每个人都懂法律的,谁都没料到会这样。”
“我事前……并不知道。”
“现在妳知道了。品婕,我不要求妳帮任何的忙,但是至少,这件事妳不要管,可以吗?”
“你实际一点好不好?我推掉又能怎样?所有签署的文件都是合法的,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这场辟司郭家注定要输。”那又何必为难她?
他皱眉,不喜欢她用这么冷漠的口气来谈这件事。
他和郭家往来密切,而她是他身边的女人,即使郭家最终得失去这块土地,他也不希望是在她手中失去,否则将来,她要怎么面对郭家老小?
可她却一点也不懂他的心思,如果她对他还有一丁点的在意,她不会全然不顾及他身边的人对她的观感。
“妳开口闭口只讲法律,那人情呢?人家是怎么对妳的,妳心里有数,那么亲切好客的一家人,妳可以公事公办,完全当没那回事地和他们对簿公堂,剥削他们仅有的、小小的幸福,这就是法律?这就是你们所谓高知识分子待人处事的道理?”
因为长年的职业本能,曹品婕第一时间会先站在现实层面,冷静分析目前情势,并没其他的意思,却被他暗喻她冷血无情的语句给挑动火气。
“我是学法律的,凡事以法律为依据,有什么不对?你凭什么用法官的口气来指责我?”她直接跳起来与他互吼。
她很气,气他用这种口气说她……
“对,妳学法律的,但是法律保障了多少好人,妳比谁都清楚,法律保障的,永远都是懂法律的人。”
她张口想辩解,却在他下一句话中堵得死死的。“眼前郭家的事就是一例!”
“我从不否认法律存在的必要性,但是你们这些当律师的,为求打赢官司,往往不择手段,又有几个人在乎真相?在乎旁人的死活?也许连妳自己都没有发现,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失去了人性中最原始的温情,变得冷漠无情,不问是非,这真的是妳要的吗?”
字字句句,一针见血,她哑口无言,无话可驳,只因为他说的,是她从来不去面对的一环。
还记得,当初立志当律师时,多么了不起地说要替受委屈的人讨回公道,证明法律的神圣,几时起,她成了他说的那样的人,一切以当事人为依归,唯一的任务就是替委托人打赢官司,到最后,早已模糊了是非,她变得现实、变得冷漠、变得功利……
被他直言不讳地指陈,她狼狈不堪,下意识便以恼羞成怒来掩饰。“那是我的工作,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干预!”
他以为他是谁?呵,是啊,他以为他是谁?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以为他对她最起码有些意义,以为她多少会在乎他的感受……
不会,从来都不会。
他对她而言,不过是寂寞时的一个伴,重要性还不如她任何一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