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会伤成这样?”她低喃,心房疼痛。
“还不是为了救你那没用的丈夫!他真是八辈子前欠你的,要这样拚死拚活地还!”深知这傻到极点的男人,无论清醒昏迷都不会对她说这些,岳红绡忍无可忍,代他埋怨两句。
傻啊……连她都想这么骂他!
她宁愿当寡妇,也不要他这般为她,他不懂吗?
明明,都已经要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再顾念着她了,他为何不听?
饱满的水气跌出眼眶,落到他惨无血色的面容上,她目光不曾稍移。“他现在……状况如何?”
“身中剧毒,每隔一个时辰得少量饮下解毒汤药,还不知能否化去毒性。军医说,若能挨过今晚尚有一线希望,否则……”事实上,是根本熬不过。
梅映宛闭了下眼。“我懂了。把他交给我吧!”
岳红绡没应声。
瞧出她的防备,又道:“你可以不必防我,他能这样待我,我又怎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我只是……想好好陪着他,熬过这一关。”
岳红绡什么也没表示,审视了她半晌后静静转身,无声允了她的请求。
“你放心,他是苦命出身的孩子,什么困境没遭受过?他挨得过来的。”身后传来这样一句话,岳红绡步伐顿了顿,没回头,大步离去。
她,一点都不像她那个混帐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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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营内,寂静无声。
梅映宛捧起刚送进来的解毒汤药,些许、些许留心喂入,确定汤药流进喉间,她拿起搁在药碗旁的布巾轻拭唇角药渍,不一会儿,鲜血流出唇际,紧接着大量自口中狂涌而出,染红了帕子,她怎么拭也拭不尽,怎么止也止不住。
岳红绡说,他自从莫名中毒后,汤药便怎么也喂不进去了,总是呕血……只是他还有多少血可呕?
她拭着、拭着,心痛莫名,紧紧抱住他,鲜血染上他,也染了她一身。“卫,你别这样……”
昏迷之中的身躯,因这声凄楚的呼唤,微微一颤。
“你听得见的,是不?”她张臂,更加搂紧了他。“我在这里,在这里陪着你。”
面容贴上他冰冷的颊,在他耳畔轻喃:“你说,我不要你死,你就不会死;你说,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为我办到……卫,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喝药,我要你好好活着,你办得到吗?”
指尖微微抽动,她感受到了,稍稍松开他,鲜血不再狂涌,她轻轻拭净他脸上、唇际的血渍,唤人再去熬一碗汤药来。
送来的人,是岳红绡,她始终潜在暗处防范着,只要梅映宛一有不轨行止便能立时阻止,然而至今她所看到的,却是一名为情人忧伤憔悴的女子,每回汤药送上来,总是以身试药……
梅映宛走不开,昏迷中的卫少央,仍不自觉追随着那道柔浅音律,五指眷恋缠握,不舍得放开,岳红绡将药捧到她面前,让她能单手喂药。
“多谢。”给了她感激的一眼,依旧先尝上一口,片刻后才对着靠在她肩上的卫少央耳畔轻声道:“卫,喝药好不?别再让我担心了。”
一匙,又一匙,这回,他饮了进去,没再呕血。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岳红绡收拾空碗,没立刻离去,研究了她半晌,问道:“为什么?”
梅映宛知她指的是试药一事,苦笑道:“若下毒之人真是我的丈夫,那么他首先毒害的人,便是他的妻子与未出世的孩儿,也算天理报应了。若不是,就当偿他的情,我亏欠他甚多。”
岳红绡不发一语,她亦不再多言,全心看顾着卫少央,连她几时离去都不晓得。
每隔一个时辰,她悉心喂药,若他饮得进去,体内毒性便可化解.
每当他又呕血,她便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温柔抚慰,告诉他,她就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只要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只要他睁开眼。
折腾了一日夜,脉息稍稍回稳。
掌心平贴胸口,感受到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跳动,梅映宛放下高悬的心,躺卧在他身侧,指尖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温柔而眷恋地抚触俊颜,眼、眉、鼻、唇……虽然苍白,却仍是如此撼动芳心地好看。
“从不敢、也不能如此放肆地瞧着你,卫,你是我见过最俊的男子呢!要是你肯敞开心房,这世间将会有多少女子为你倾心着迷、抵死痴狂?可惜,我没那福分了……”指尖一顿,她移近身,小心翼翼避开伤口,轻轻枕靠在他肩上。
“你的心意我明白,如果能够由得我选择,我会牢牢抱紧你,霸占你一世的深情,但是我没得选择。卫,我真的好抱歉、好抱歉,我不是不要你,真的不是……”泪水静静滑落颊腮,濡湿了与她相贴的颈际。
整整折腾了一日夜,天色蒙蒙亮起。
有了点血色的面容不再苍白,相偎一夜的体温,暖了他的身,脉象也渐趋稳定,她安下心来,是时候该离开了。
她坐起,身子离了床板,感觉交握的指掌抽紧,纠缠着不肯放,她走不开,那原本安稳沉睡的容颜眉心紧蹙,似在抗议什么。
“别这样,卫,你抓痛我了。”她轻声道。“我必须走,你别教我为难,好吗?”
交缠着她的五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满心酸楚,不舍得他苦苦挣扎,执起他的手,女敕颊怜惜地偎蹭着掌背。“来生好吗?你答应我,这一世要活得比我更好,那么来生就算你不来寻我,我也会去寻你,偿还这一世我所欠你的。”
倾身,柔柔吮住苍白唇办。“与你相约,一吻为誓。来生,我等你。”
他松了手,梅映宛忍泪退离,一旋身,对上岳红绡沉默的凝注目光。
“我走了,好好照顾他。”
“等等!”岳红绡唤住她。“我安排个地方让你歇息。”
一路风尘仆仆赶来,又不眠不休折腾了一日夜,她此时气色看来极差,想起她还有孕在身,岳红绡担心她随时会昏厥,万一她有什么不测,卫少央会砍死她。
她摇头辞谢。“不了,我立刻便回长安,军营之地,女子不宜久留。”
“你不等他醒来?”
她仍是摇头,笑中揉入一缕凄伤。“别让他知道我来过。”
她要他这辈子忘得彻彻底底,心中不再有她。
“为什么?你可以留下的。”她明明,对卫少央亦是有情。
一手贴上月复间,她涩然道:“我怎么留?”
“他又不在意。”依那傻子足以为她而死的痴狂劲儿,根本不会在乎她是嫁了人还是有了孩子。
“我知道他不在意,可我在意。”太多现实要考量,杜家丢不起这个脸,月复中胎儿斩不断牵连,堂堂大将军成为笑柄,世人不会见容她的作为……太多太多,她怎能负累于他?如果没有她,他可以得到更美好的一切,拥有非凡成就,活得傲视群伦。
看清这一切,她从来都没有任性的权利。
罗敷有夫,纵是有情,又能奈何?
“你这人……真怪。”怪得和某个傻子好像,难怪这两人对味儿。
梅映宛直视她,似在打量什么。
被瞧得浑身不对劲,岳红绡反问:“你看什么?”
“妨,很喜欢他吧?”她神情了然,一语道出。“你得承认,他实在是个教女人心折,很难不动心的男子。”
“那又、又怎样?”岳红绡微恼,顶了回去。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她回眸,往床板方向再三留连,才又道:“我想请求你,替我好好看着他,好吗?别再让他为我牺牲什么了,如果有个人,能够全心全意爱他,给他一份完整的幸福,我会由衷感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