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名不正、言不顺,站在人家男友面前,除了极致的难堪,无法再有更多情绪。
但是,他依然无法不去理会,唯恐一个大意,会错过了什么——
当初,他就是太过轻忽,才会失去她,这教训,太痛。
“姊夫……”骆亦凯扯扯杜非云的衣袖,以眼神询问。这个人,和姊姊的幸福有关?
杜非云回他肯定的浅笑,低声道:“快去,别陷害我。”要是让采菱知道,大概不会给他好脸色。
等小表头走远,他回头解释:“骆亦凯,采菱的弟弟。采菱去买饮料,我要他去绊住她。”
必毅神色一黯。一声“姊夫”,已经足够宣告他僵窘的存在。
他确实,没立场、没资格。
这就是杜非云要他来看清的事实吗?
“你想太多了,我要宣告什么,不需要透过任何人,尤其是利用十二岁的孩子。”他没那么卑劣。
斜倚着校园围墙,杜非云态度闲适。“要你来,只是觉得有些事有必要让你知道,也因为采菱这辈子到死都不可能主动告诉你。至于知道之后,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我无权决定任何人的人生,了不起就是决定你接下来的十分钟。”换言之,他也不打算浪费太多时间在攻击情敌这种无聊的事上头。
必毅讶然。
这男人——他的气度、他的人品,教人慑服,难怪千慧痴恋他这么多年,采菱的眼光,很好。
他看了眼手表,果真开始计时。“凭你和她的『交情』,不会不清楚,采菱夜里总是睡不安稳,恶梦频频吧?”
加重的“交情”二字,寓意鲜明,关毅当下困窘得发不出声音。
“我……我和她……”无法睁眼说瞎话,他艰涩地顿住。
“得了。最好你说得出口,她的夜不归营是和除你之外的第三个野男人鬼混!”
“……”被归类为二号的野男人,无言。
“你想知道,那个让她睡不安稳,连夜里都会哭泣醒来的是谁?不用说我也猜得到你在想什么,没错,是男性。”注视着他的表情,冷不防地,一字字清晰有力地撂话:“是她的儿子。她曾经怀孕,才三个月,知道性别了,孩子是谁的,你倒是给我指点一下迷津。”
必毅神情乍变,脸色一片煞白。“你、你说什么?!”
心脏一阵痛缩,太大的冲击,令他脑海空白,呼吸困难。
“她没有生下来,因为那个该死的男人伤透了她的心,让她太绝望,所以她毅然决然地选择堕胎,她是真的想要和你断得干干净净,请我帮忙。我那时想着,一个无心于她的男人,断了也好,重新开始。我陪在她身边,同意书是我签的名,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个儿子。
“我永远忘不掉,她躺在手术台上,脸色惨白,眼泪不停流着的画面。事后,她却极度后悔,觉得自己杀了一条人命,罪恶感无时无刻折磨着她。刚开始,她每晚都做恶梦,哭着醒来,又哭着睡去;她没有办法吃,没有办法睡,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到最后,夜夜由恶梦中醒来的惊惶,必须靠药物才能稳定情绪,为此,她足足看了一年的心理医生,状况才稍微好转。”顿了顿。“除此之外,那次的手术让她身体变差,还造成……受孕困难。”
杜非云的每一字、每一句,重重敲击心房,关毅由惊愕、愧疚,到无法言喻的心痛。
他从来不知道,她身心受了如此大的伤害,就因为她说,她过得很好,云淡风轻地给他一记浅笑,他就真的以为,自己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痛苦……
受孕困难……他该死地自以为是!
一直到那天清晨,她都还是没有对他吐实,说会去药房买药……她一直都在骗他,淡然无谓的态度骗了他,幸福的假象骗了他。杜非云说的没错,今天他要是没告诉他,就算最后他们各自嫁娶,采菱也会让他无负担地走,一个人承担趄一切,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愧负她如此深。
杜非云瞥他一眼。“我从来就不认为,一声『姊夫』、旁人的观感、甚至是她家族给予的支持票,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优势,要留在她身边,了不起就是一项资格而已——能够给她幸福。关毅,你自己模着良心问,你,给得起她幸福吗?”
他,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能给得起幸福吗?伤她最深的人是他,在造成了她永远无法弥补的创伤后,又有何面目,说要给她幸福?
他是这世上,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十分钟到。接下来,你的人生还给你,要怎么走,自己看着办。”转身,走人!
懊说的说完了,想不想得通是他的事。希望这家伙能比八年前长进一点,别白目得太彻底,否则这次可不是揍一拳就能了事的了。
半个小时后,一辆房车驶离校园,驾驶座右侧,坐着的不是原来那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而是抱着奖杯的十二岁男孩。
“咦?”车都开远了,骆亦凯还在探头回顾,频频张望。
“看什么?”
“姊夫,那个人啊……就是你说姊姊的幸福,好眼熟,我是不是见过啊?”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是吗?”黑眸闪过一抹只有他才知道的光芒。“凯凯,该改口,不能再喊我姊夫了。”
骆亦凯偏头审视他。“你都不会难过、舍不得吗?”姊姊那么漂亮,他知道杜大哥很喜欢姊姊的。
“会呀,但是我努力过了。”试过,就没有什么好遗憾。
八年的教训,也够了。这些日子,关毅并不比他好过。
心中酸楚、怅然自是难免。杜非云一笑置之,是该将采菱还给他了。
在街上游荡了许久,脑袋瓜塞得很满,许多事情等着他消化、思考,却又什么也没想,想不起去过哪些地方,想不起自己走了多久,想不起自己想了什么……完全无意识地走着,任由心痛的感觉,寸寸吞噬。
夜,很深很深了。
回到家门前,意识逐渐回笼,留意到门口,抱膝蜷坐在地板上的纤影,还来不及反应,腰际便被扑抱住。“你跑到哪里去了!我等你好久!”
他低头,凝视埋在他胸膛的娇容。“怎么不进去?”
这些年,从来不敢更改摆放钥匙的习惯,总想着,怕她突然来找他,会找不到方去进去……
她摇头。“不了。没你的同意,再也不敢乱闯。”
简单几个字,若有所指,他听得心口刺疼。
当初,没有经过他同意,一厢情愿地闯入他的世界,那样的教训太痛。而现在,他敞开心门,她却裹足迟疑,再也不敢走进去了。
他假装没听懂,取出钥匙开了门,却没再放回原处,直接拿进屋。
这是——什么意思?骆采菱看着他的动作,以后,没他首肯,就真的再也进不去了……
“怎会突然跑来?”他以为,此刻她应该还和杜非云在一起。
“还说!是谁约我去看电影的?”害她心神不宁,满心愧疚地爽了小弟的约,得到的居然是当一晚门神的待遇。
必毅讶然。她就因为他一句简单的邀约,特地跑来?
“我、的、电、影、呢?”伸长手,不客气地索讨。
“看完了。”他答非所问,本能地掩饰,不想让她知道今日行踪。
“哦。和谁去?”闷声抽回手,却被他握住,发现一片冰凉。
“一个人。妳很冷吗?”想起她吹了一夜冷风,关毅更加握紧,包覆在掌中。记得她以前是不怕冷的,冬天时她身子总是暖呼呼的,靠向他时会骄傲地说:“帮你取暖,感谢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