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啦,这是身为男性的耻辱。
言孟春盯着儿子愤愤不平的表情,设法安抚。“因为她不知道这样会痛。”
“她还咬我的耳朵!”
“她在和你联络感情。”
“她用脚踢我的!”
“……她不小心把脚伸太长了。”挖空脑浆挤出这一句。
“上次做劳作,她故意用蜡烛滴我。”
“……”言孟春叹气。“儿子,你到底受了多少性虐待?”
所谓的命运,其实是为了因应老天爷耍贱而延伸出来的名词,为人在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缝的带赛遭遇找个合理的解释。
举个例子来说。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出门前还晴空万里,不过才多眨了两下眼睛,一场大雨就将你淋成落汤鸡;好不容易七手八脚找出雨衣穿上,发动机车骑没几公尺,又是一片朗朗天晴、花好月圆,路过的人全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你?
再例如,平时明明走两步就有一家机车行,让人怀疑你不开机车行就落伍了,可是莫名其妙被戳破轮胎,真正需要时,却神奇地在方圆百里找不到半家,只能牵着车逛大街,还要催眠自己,当作是在溜狗……
再再例如,一场台风可以疾风豪雨到连台北捷运都淹水,偏偏就是水库不下半滴雨,然后看着新闻中家家户户淹水淹到膝盖,扫都来不及,还要高呼“节约用水”……
这个就叫命运!
而,对言洛宇来说,他的“命运”就是遇上丁群英。
真的,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去经历上述几项,都不要遇到她。
他们的缘分开始于幼儿园小班,也结束于幼儿园小班,升中班时,他就没再见过她,为此,他痛哭流涕,感激得不知所云。
但是,什么叫孽缘你知道吗?什么又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知道吗?就在他过惯安逸日子,完全失去危机意识时,衰神冷不防地又倒打他一靶。
在他国小一年级,新生入学之后,他再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原因无他,右座芳邻正是昔日旧识,丁小泵娘是也。
最悲哀的是,他这只小猪头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及时逃命;更猪头的是,他还犯了相同的错误——在开学的第一天,天真无邪地问她:“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啊?我看不出来耶!”
可以想象他会有什么下场了吧?新仇加旧恨,她简直把他欺负得没日没夜、没天没良!
两人的座位中间被划上一条楚河汉界,这个不光是他们,走遍所有低年级的教室桌面都找得到,比较过分的是,她不只命令他不可以越界,每次越界就打他手背,就算没越界也打——因为规矩是她订的,她说有就有,不许有异议,而她自己却可以常常越界……他几乎每天都是红着手背回家。
班上打躲避球时,她从头到尾锁定他卯起来K,而且劲道十足,有一次还把他K到流鼻血。
打扫工作做完时,她故意把他负责的区域弄脏,再去报告老师说他偷懒没打扫……
这些也都算了,她还带头叫他娘娘腔,说他一点都不像男生,害班上的男同学也跟着唾弃起他来,不敢跟他一起玩,怕被一同归类在娘娘腔的行列……
他哪里不像男生了?他只是说话轻声了点、动作秀气了点、长得比较像妈妈,这样而已啊,噢,对了,还加上考试分数比她高,然后她就气得跳脚了!
真的,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啊,而且他表现得愈是无辜,她就欺负得愈带劲!
偷偷告诉姊姊这件事,姊姊只是凉凉地说:“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只能说你笨得很够本,你自求多福吧,我也救不了你了。”
姊姊的落井下石,让他清楚地见识到什么叫“手足情深”!
所幸,这样的日子也没维持多久,一年级下学期开学时,他就没再见过她,导师说,她转学了。
因此,他又偷来几年安逸时光,世界依然美好,阳光依然灿烂。
直到上国中一年级——
让他再重复一遍,什么叫命运?什么叫孽缘?如果还是不清楚,看看他,相信每个人都会有相当深刻的体悟!
是的,他和丁群英又成为同班同学了!
他的座号,就在她后面一号。
初初看到同学名时,他简直想申吟了,很明显的,上帝再次挑上他见证“命运”的公信力。
岁月,让她改变了许多,以前,她只是名字中性化、外表中性化而已,现在,她连行为举止都中性化过了头,这还是客气的说法,事实上,和男人比豪情气魄,请叫她第一名,她简直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气盖群雄,勇冠群英!
就他所知道,校内校外人人都必恭必敬喊她一声:“大姊头!”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她虽然打压他,可那也仅止于对他个人的小恶作剧,她对每一个同学都是相当友爱的,上课认真、作业准时交,在师生之间也算是甜美可爱的好学生。
不像现在,她永远是最后进教室,最快离开的,逃课闯祸、违反校规的事一定有她的分,我行我素得让全校师长头疼。
心里,有那么一点难受。他是第一个把她误当成男孩子的人,幼儿园时期,她心灵是真的受到创伤了,她今天变成道地的男人婆,和男人比气魄……总觉得自己也该负上一小部分的责任。
所以对她心血来潮的恶整行为,他始终容忍着,他早有心理准备了,遇上她日子不会太好过。
自取其辱地又跑去问阿姊,她说——
“弟,送你一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就你这点智能——唉,你斗不过她的。”附赠一声悲悯叹息,有模有样地摇头走人。
每次跟姊说话,都会让他严重质疑自己的智商,觉得自己笨到这种地步,不自杀谢罪实在对不起天下苍生。
不过……斗他没有要跟丁群英斗什么啊!是姊误会什么,还是他说错什么了?
虽然,他必须承认,这些年过去,丁群英依然不改其志,以捉弄他为乐。
他忘了谁说的,好象是四叔吧!他说:“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记恨的动物。她会忘记她交过几个男朋友、会忘记她做过几次处女膜重整手术、会忘记她欠你钱……但是,她只要恨一个人,海枯石烂都不会忘记诅咒你,所以,要让一个女人记住你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她恨你。”
这些话,在丁群英身上得到了印证。
至少,在她这么努力地表态之后,她清楚地让他了解一件事,她很讨厌他,非常非常地讨厌;而他也清楚地确认了一件事,这辈子,他只要碰上她,就绝对没什么好事!
他也认命了,尽可能地有多远避多远。
他们的缘分一向来得快,去得更快,国一结束,因为学校的能力分班,成绩向来名列前茅的他,自然被分到前段班,与后段班的她虽然同处一个校园,但要碰在一起,机率其实不大。
她现在如何?他并不很清楚,也不会特别去关切。有一回打扫时间,他负责清扫体育器材室,正要推开门时,刚好看见丁群英也在里头,那时她正好接过同学递给她的香烟吸了一口,接着——拚命地咳!
她,明明不会抽烟吧?
来不及深入思考,就看见训导主任往这里走来,他下意识地,挡在半开的窗户前大喊了声:“训导主任好!”
里头的人吓到了,赶紧熄掉烟蒂由另一个窗口丢出去。
幸好,训导主任没闻到烟味,也没多做停留,点了下头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