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初会走也是不得已,这你应该很清楚!我对你的爱还是没变,只是,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太过无奈,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也许我不该为了理想抱负而舍下你,但是,我只是不想庸庸碌碌的过完一生,不想让你陪我吃苦,这样有错吗?我也花了很长的时间在找你——”
“找我?”她轻轻地笑,伴著泪,透著凄绝。“我说过,从你决定离开我的那一天起,我就当你死了,有一天,你得到了你要的功成名就也不必回来找我,因为你找到的,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我了。”
“别这样,侬侬!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有勇气熬过这些年的孤寂,让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都这么多年了,你怎能以为,你还能追得回?”她凄楚地讽笑,往后退了一步、两步,触到一堵温暖胸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埋入,牢牢攀缠,寻求著依靠。
未曾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模样,她表现出来的,一直都是坚毅勇敢的一面,这一刻的她,让范行书格外心疼,怜惜地将她收拢久怀。
男子一震,痛苦地闭了下眼。“这是你的报复吗?”如果是,那她够狠。
“那至少——让我见见我的孩子,以你的个性,我知道你一定会生下来,是男的还是女的?今年——也九岁了吧?”
她抬起没有情绪的眸子。“在你开口要我拿掉孩子时,你就失去当她爸爸的资格了,你没有权利要求见她!”
“侬侬,你不能这么残忍,再怎么说那都是我的孩子。你明知道做下这种决定,我心里比谁都痛苦,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想想我的苦衷?”
“你的苦衷?那我的呢?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怀著身孕,一个人面对茫茫未知的将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苦衷?!必丞颖,你好自私!当初是你要我把孩子拿掉,今天,你有什么资格说要见你的孩子?”
范行书没有阻止她发泄情绪,因为他很清楚她为什么无法原谅这个男人,为了沛沛,她吃的苦不是旁人能想像的,包括这个自称是孩子父亲的男人。
“或许,你如愿得到了你渴望的名与利,但是,你付出的代价,是爱情。”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说完最后一句话,她转向范行书。
“我好累,行书,我想进去休息——”她无力地靠在他肩上,轻声说。
“好,我背你。”
“嗯。”没再多看男子一眼,她趴靠在他背上,将脸埋在他肩头,闭上了眼。
“老妈怎么——”一进门,沛沛迎了上来。范行书无声地摇了下头,她立刻噤声。
将欣侬送回房里,放入床中,并且拉上了被子,他什么也没问,只轻轻说了句:“好好休息。”便退出房外。他明白,此时的她,需要独处的空间。
走进餐厅,他不说一句话,默默地收拾两人布置了一下午的心血,沛沛心知事态严重,表情也跟著凝肃起来。
“范叔,发生什么事了?”
范叔——是呵!不论再多人说他们是父女、不论他做得再多,终究只是“范叔”;谁都改变不了她身上流著那名男子的血的事实,他才是沛沛真正的爸爸。
欣侬骗了他,沛沛的爸爸并没死,她只是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当他死了,如此才能不让自己怨恨。
他抬起头,很轻、很轻地问出口——“沛沛,你想见自己的父亲吗?”
第八章
很多事,其实每一个人都心里有数,范行书知道,她曾经全心全意爱过一个男人,让她心甘情愿为他生孩子,而现在他回来了,并宣告将倾尽全力挽回她们母女;沛沛知道,她有个叫父亲的男人,以前只能在照片中想像,如今,由照片中走了出来,活生生出现在她生活中;关丞颖也知道,他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却只能每天远远望著,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他没资格……
只是,杨欣侬一天不肯松口,每一个人都不敢造次,怕跨越了那条模糊而危险的界线,情况将会演变成如何,谁都不敢想像……
直到有一天,沛沛在学校中昏倒,范行书在接到通知赶去,将她紧急送医后,情况勉强控制住,他与主治医生深谈过后,心情复杂地探视转往普通病房的沛沛。
“范叔——”她动了动眼皮,有气无力地喊了声。
“还好吗?沛沛?”他伸手抚了抚没有血色的小脸,位於心脏的地方隐隐疼著,他好舍不得,这么小的年纪,为什么要承受比别人还多的苦?
“没问题,还撑得过去。”
范行书凝视著她,深思地问了出口:“你真的不想见见他,亲口喊他一声爸爸吗?”
那晚,她呆立原地好久,给他的回应,是一句坚定的:“不!”
但是,她真的不想吗?
谁会不想让自己的父亲抱抱她,感受父亲的宠爱呢?他知道沛沛嘴里虽然不说,但心底其实极渴望父爱的宠溺……
“如果,再让他走进我们的生命中,你知道会变成怎样吗?妈妈曾经那么爱他,你不担、心……”
原来她顾忌的,是这个吗?为了他?
“沛沛,没有什么会比你的健康更重要,他或许可以救你。”血缘亲情是斩不断的,他不能那么自私,何况,这个男人是沛沛最后一线的生存希望,他现在只能祈求他的骨髓配对能符合,让沛沛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妈妈真的和他旧情复燃了,你怎么办?”她不相信他会不晓得情势对他有多不利,而他却想亲手将情敌引回她们的生命中?
他苦笑,轻抚她柔软的发丝。“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了。”
她还想说什么,但迎视他坚定的眼神,只能叹上一口气。
这范叔,笨死了!但却笨得——好让人心疼。
范行书瞒著欣侬,私底下自作主张的安排关丞颖和沛沛接触,由他口中,关丞颖了解到欣侬这些年所过的生活,以及沛沛目前的状况。
必丞颖恍然明白,她为何会如此怨他,她吃了这么多的苦,一时间要她谅解这个曾经弃她於不顾的男人,谈何容易?
同时也明白——“她只是还不能释怀,并不是真的不再爱我了!”
范行书默不作声,不反驳,也不表示任何意见,只是盯著地面上的落叶,思绪飘得好遥远。
他说,他和欣侬很相爱,也曾经共同构筑了许多梦想,那时,他们都好年轻,以为世界是美好的,所以也爱得很美好。
后来,他大学毕业,成绩相当优异,也申请到出国留学的奖学金,欣侬从小没有家人,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不愿意他离开她,但是他不甘心就这样平平凡凡的度过一生,在他明明有机会一展抱负的时候。他希望她能等他,只要给他几年,他会回来的,实践所有给过她的承诺。
於是,意见有了分歧,恋情不再美好,他们开始争吵,话题的重心反覆绕著他出不出国的争议上,感情几乎破裂。
接著,欣侬发现自己怀孕,她满心以为,这个孩子会为他们之间带来转机,他会为了她、为了孩子而留下。
但是她错了,他仍是选择离开,并要她拿掉孩子。
因为他说,要孩子以后还可以生,但是错过这次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
她的心冷了、死了。她告诉他:“你要走,可以。孩子我会生下,一旦你选择了走出我的生命,我就当你死了,将来对孩子,我也会这么告诉她。哪天你功成名就,不必回来找我,因为你找到的,不会再是原来的我,在你作下决定的时候,希望你清楚,你放弃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