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曾见过她这般惊惶过?是谁造成她的恐惧?
"看着我,依依!"他蹲,捧起她的脸,坚定道:"你说不毁就不毁,不要怕。"
一声"依依",唤回了她的神智,她迷茫地抬眼。"真的?"
"真的。"他轻柔地拥她入怀。"不必怕我。"
她怔怔然抚上他胸口,迷惘低吟。"不一样"
他的拥抱,是暖的,没有冰冷血腥的气息,她至今才发现。
原来,他们是不一样的
几不可闻的呢喃,他听见了。
谁呢?他和谁不一样?
以住,她究竟遭遇过什么?又是什么样的过去,造就她今日冷情的性子?
他曾疑惑,在何种情况下,会让她受下这么重的伤?
问她,她只简单回了句。"自戕。"
而后,就什么都不肯多说了,连真实姓名也拒绝吐露。
他相信她不会骗他,但,一个有着强烈生存意念的人,又怎会自戕?是谁逼得她必须伤害自己以求得解月兑?
怀中的她逐渐平静下来,凤千袭轻缓地来回挲抚她的面颊,似怜惜,似勾挑,叹息般地轻吐字句。"我以为你是什么都不怕的。"
她也以为自己早已摆月兑那梦魇般的过往,然而,根深柢固的恐惧,早已深植。
靶觉她又朝他更偎近了些,凤千袭没拒绝,黑眸融入一抹深思——
"往后害怕时,就来找我。"
就在发过那场惊天动地的脾气之后的半个月,某日午后——
"少爷、少爷——"一名婢女行色匆匆地奔进偏厅。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凤千袭手执书册,斜倚卧榻,意态慵懒地枕靠在依凤腿上,连眉也没挑一下。
"呃……"婢女看了依凤一眼,吞了吞口水,犹豫着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少爷要她说的哦,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她可不负责。
蹦起勇气,婢女壮着胆子说道:"外头……有个女人要见少爷,是秋月楼的姑娘。"
秋月楼?很好,是妓院。
"然后呢?"
"她手中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说是……说是……"她闭着眼,一口气说道:"说是少爷的骨肉。"
"我骨肉?!"这有趣了。
凤千袭玩味地扬唇。"带她进来。"
"是。"临走前,婢女悄悄抬眼偷觑依凤。
咦?她怎么没反应?少爷在外头玩出私生子,人家都找上门要不认祖归宗了耶,她不生气?她不紧张吗?
没一会儿,一名薄衫艳妆的女子被领了进来。
"凤、凤公子——"
凤千袭半坐起身,斜倚着依凤,薄唇微启,轻啜了口她递到唇边的确良参茶,这才缓缓地道:"我并不认识你。"
那身俗艳妆扮,绝对没人会怀疑她风尘女子的身份,他品味还不至于这么低。
旁人该不会以为他有过的女人多得数不清,就会连自己有没有碰过谁都弄不清吧?夸张到到连个素昧平生的人都敢抱着孩子来认亲?
"不、不、不,这孩子不是我的。"女子连忙澄清。
"哦?"
"是我的好姐妹,飘香。"
"秋月楼花魁?"他唇畔笑意更浓。
任谁都知道,他与秋月楼花魁"交情匪浅",是她唯一的入幕之宾,非凡艳福,羡煞多少男子。
"对对对!凤公子回想起来了?"铁铮铮的事实,总敕不掉了吧?
"是想起来了。她怎么了?"
"她昨儿夜里,上吊自尽了。孩子是你的,当然要抱来给你。"开玩笑,她们一个个自己都养不饱了,怎么养孩子啊?当然是有多远就丢多远了。
"原来如此。"凤千袭低敛眼眉,令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依凤偏头看他,不明白他是喜是怒。
察觉她的凝视,凤千袭挑眉笑睇她。"依凤看这事儿我该怎么处理?"
"依凤没意见。"
"是吗?"她当然没意见,她几时有过意见呢?
凤千袭悠然起身,接过孩子。"是个女女圭女圭呢!"他回头看她。
眼在他身后的依凤,顺着视线往下看。
好丑,那眼、鼻、嘴、皱皱的小脸,一点都不像漂亮俊雅的公子,他会生出这么糟蹋的小女圭女圭吗?
她伸手轻戳女圭女圭粉色的脸皮。
"软软的——"她喃道,那是她不曾有过的触觉。
不女圭女圭以为她在逗她,格格笑开,挥舞的不手抓住她。
她像是吓到了。连那捉握的小小掌心都好软好轻,轻到她只消一弹指,就会震碎那只小手。
"公子——"她有些无措地看他。
有趣!她那发慌的神态,他还不曾见过呢!
"想要吗?"
"我?"
"你要,我就留下她。"
依凤眼露迷惑。孩子不是他的吗?为什么是她想要,而不是他?
她不知道自己点头了没有,只见他将软绵绵的婴儿塞进她怀中。
"她是你的了。"
"给我?"孩子也能给吗?
"对,给你。要就留,不要就扔了。"
要?还是扔?她怔怔地看着怀中咿咿呀呀的婴孩。
那——没我的事了吧?我先走了。"见他们收下孩子,那名女子吁了好大一口气,管他们要留还是要扔,反正不关她的事了,赶快溜了要紧。
"要叫什么名?"依凤仰首询问。
"全依你。要叫什么名,由你决定:是生是死,也掌握在你手中。"
也就是说,就算她现在捏死她,他也不要紧?这不是他的女儿吗?为什么他可以表现得这么满不在乎,像送个小玩意儿般的随手赠予她?
她失神地看着不女圭女圭,浑然未觉凤千袭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子,正定定望住她,捕捉她每一分细微的情绪变化。
数日后——
凤千袭在园中练剑,依凤静候在一旁。
身为前任武林盟主的之子,凤千袭功夫其实是不错的,只是平日慵懒轻狂,少有人见他真正一展身手,反正在他心烦之前,尽忠职守的依凤自会将所有的麻烦摆平。
尽避如此,日日形影相随的她,自是明白以他的能耐,要自保绰绰有余,她存在的作用,只在于他一向懒得动手。
园中那道身形,惊如翩鸿,融入道道剑雨流光之中,随风而舞,气势如虹。
收了式,他徐徐吐上一口气,依凤极自然的接过他抛来的长剑,另一手顺势递上拧吧的棉巾。
凤千袭以棉巾拭去薄汗,随意瞥她一眼。"女圭女圭呢?"
"女圭女圭——"她咪起眼,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在房里。"
凤千袭光是见她苦苦思索的模样,便知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自从将孩子给了她之后,她便随手丢给了一旁的婢女去看顾,自己仍是日日跟随在他身边,关于孩子的近况,从没有问一句,完全忘了女圭女圭的存在。
思及此,他低叹了声。"对于自己所拥有的——你就不能多少在乎一点?"
"在——乎?"她低吟,像是对这遥远的名词感到陌生。
"是啊!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女圭女圭?"
"喜欢——"这个词震动了她,她似迷惘,又似惊疑地仰首。"我可以喜欢她吗?"
"当然可以,她是你的啊!你的东西,你要自己去照顾、自己去保护,自己去喜欢。"
可以……他说她可以去喜欢,可以去在乎……
"那……公子呢?"这样她就不能日日跟在他身边了,她会分散对他的注意力,这样也没关系吗?
"无妨的。我不是软脚虾,没你保护便会立刻死去。"他允许她分神喜欢其他的事情,就算冷落了他也无妨……他的想法好奇怪,和她所认知的不在一样,但却不讨厌这种感觉。
她可以有珍视的事物吗?不必害怕因珍视而被毁去?不必再因此而牢牢困锁住所有的感觉?因为她会保护她自己的东西,他容许她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