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然而,他的灵儿,却再也回不来他的身边──靠着冰冷的墙面,秋若尘闭上了酸涩的眼。
表哥在回避她!灵儿敏感地察觉到了。
对于她所有关怀的行止,他选择了新局淡而远之的疏离,不正面拒绝,却也没再如以往般坦然受下。
他终于开始嫌弃她了吗?
她只能将满怀的伤楚悲凄,全部掩饰在灵魂深处,不让他察觉,强颜欢笑地面对他。
他厌弃她,无妨,反正这是她早料到的,她可以如他的愿,不去烦扰他。但是暗地里,只要不被他发现,偷偷地关心他,这样可不可以呢?
这些,秋若尘不是没发觉。为她,他首度心神大乱,她的一言一行,都扯疼了他的心,令他满怀酸楚。
他在乎她……无法否认,就是莫名地在乎着,也因为这样,他才会这般矛盾,他分不清这异样的情愫,是否源于对灵儿的移情作用?
他不愿背叛灵儿,拿她当灵儿的代替品,对李琦也不公平,他方寸大乱,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仰望苍穹,今晚又是黯淡无光的朔月,不知怎地,他一整晚心神不宁,挣扎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去看看她,不见她安好,今天一整夜他都无法安宁了。
才刚站起身,一声杯盘破碎声由门外传来,他心下一惊,飞快拉开房门,视线由散了一地的糕饼移向瘫倒在地面、冷汗涔涔的李琦。
“你怎──唔!”双腿一软,他蹲跪,一时生受不住划过心扉的椎痛感。
是了,又到了这一日,他的灵儿受尽磨难、痛苦离世的日子,每月今日,无一幸免。
压下疼楚,他抬眼望向她。“李琦,你没事吧?”
“我……我……啊──”好前,好痛!像是每一寸肌肤狠狠地撕裂开来,血肉模糊的凌迟着,她几欲昏厥。
秋若尘咬紧牙关靠向她。“你……撑着点,先进房再说。”
强撑起身子,他抱起她,步履有些凌乱地回到房内。
一滴冷汗跌落在她脸上,灵儿虚弱地睁眼,惊异地盯视他眉心深蹙的面容。
“你──”难道他和她一样,三年来皆忍受着这种椎心的痛?
“别说话!”将她放入床内,他闭上眼,调匀气息。
“若……若尘……”她心惊地唤着他。
“我没事。”感觉到那股莫名而来的疼楚已稍稍淡化,他睁开眼,轻声交代。“你乖乖在房里待着,我去替你找大夫──”
“不,别走!”不等他说完,她反手抱住他,不让他离去。
在几欲将骨血焚化的毒性肆虐下,昏沉迷离的祖籍,已无法理智思考,下意识里,她只想牢牢攀附着全心爱恋的男人。
“我……我好怕、好恐惧……我会不会死?”
“别胡说!”他听得惊惧,本能地搂紧她。“你不会死的,只要你有活下去的毅力,你就会活下去!”
毅力……对,她就是凭着这股毅力,活了三年。她不能死,她还没爱够他……“我要活下去……”她喃喃说着,颤抖的手在身上寻找,秋若尘见状,根本无心细想男女之别。探手在她身上模索,取出了一只羊脂玉瓶。
“是这个吗?”
她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轻点了下头。
秋若尘很快的取出瓶中乳白色的药丸,放入口中嚼碎之后,倾身贴上她的唇,将药哺入她口中。
灵儿闭上眼,双臂环抱住他。
这样就够了,就算终须命绝,能死在他怀中,她也再无所求。
“别怕,我会陪着你的。”此时、此刻,他已无心细想那复杂的情思是源于何处,他只深深惊恐,不愿她就此消逝在他生命中,搂紧了她,片刻也不敢放。
“啊──”受不住煎熬,她哀切地叫出声来,也见着了他痛怜的神情,她终究还是令他伤心了……她很快地咬住下唇,紧扣着不放,不愿再逸出一丝声响教他难受。
“别──”秋若尘惊悸极了,连声道,“别这样,想唛不喊出声来,没关系的。”他心痛不已,没深想,倾唇覆上她点缀着凄绝残血的苍白唇瓣。
颗颗晶盈的泪珠由眼角滑落,凄楚泪眼,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他。
表哥啊……这样的你,教我如何割舍得下?
他不断吻着她,吮去交织的汗与泪,以最深沉的疼惜,怜着那张无法见容于世人的缺残泪落得更凶,他们都不愿思考,紧紧拥抱对方,纠缠的身心,像是枯竭了千年,渴望与之交融。
温润大掌深入探索,细碎的拂吻移向颈后少有的完整肌肤,温存绵密地流连其间。
他也好疑惑,为什么拥着她、吻着她,那感觉会是如此熟悉?像是他们已相识好久好久,期待密密嵌合的半圆。
直到珍怜的舌忝吻,落在耳后那独特的红点上,以及她敏感轻颤的回应。
他震骇得瞪大了眼,无法置信地望着她。
莫名的怜惜、心灵的契合、似曾相识的情悸,他都可以说服自己是巧合,但耳后的朱砂痣呢?她一模一样的反应呢?又该作何解释?
察觉到他不寻常的情绪波动,她回望他,同时读出了他眼中的惊愕,敏感易碎的芳心霎时一阵刺疼。
身下的她,衣衫不整,而他的手,就停留在果背上那片狰狞的痕迹上。
悲屈的泪浮上眼眶,她迅速地推开他,揪着凌乱的衣襟狂奔而出。
一连串的意外冲击,秋若尘着实反应不过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她竟然──是灵儿?他思之若狂的爱妻?!
如果是,她为什么不与他相认?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守在他身边,默默关怀他,却不让他知晓?她难道不知道,他有多想她吗?
李琦?你妻?好一个李琦!她早在重逢的第一天,就告诉他了呀!
他一直都没想过这样的可能性,早认定了灵儿不在人世,便不曾怀疑过其它,守着以为已逝的芳魂,度过了无悲无欢、漫长的三年!
然而她呢?却一直在天涯的某个角落,承受着他所不知道的磨难苦楚。
思及她那一身不堪入目的伤疤,他紧窒的胸口几乎无法呼吸。
天哪!我的小灵儿,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好好一个花样年华的娇美少女,却成了如今孤漠难近,极端厌惧人群,清云甚至还将她说成了阴阳怪气!
愈是深思,淌血的心愈是哀恸得难以自持,回想起早先的情况,她是如此脆弱善感,而他──糟糕!她八成是误会了!
心头一惊,他拔腿追了出去。
他终究还是没办法平心静气地看待她啊!
灵儿悲哀地一笑。这不是早就知道的吗?为什么她还是这么难过,脸上的泪,怎么也抹不绝?
一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当她受苦时,他一直都有所感应,陪着她同受煎熬。
如今想来,“燕双飞”能将毒性由他身上转嫁予她,当然,也极可能让他们这对情丝相系的有情人,达到某种微妙的灵犀相通,这并不足为奇。
若她死了,自然便断了牵系,然而她没有啊,所以无形之中,他们仍是以旁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相依相存。
抽出发间的银簪,她神色哀绝。如果,就这么死了,她是不是就能解月兑了呢?她不想累他每月陪着她受折磨。
反正……他们今生是无缘了,那么……生命又何须恋栈?
眼一闭,她握紧银簪,壮烈地刺下──“你这是做什么!”匆匆赶到她房中的秋若尘,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吓得魂飞魄散,惊惧地夺下她手中的银簪,“你还想再一次抛下我吗?灵儿,你怎对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