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要他。”语嫣再一次申明,意念是前所末有的决然。
“如果我不呢?”依嫣儿刚烈的性子,他担心……果然!
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会和“他”同归于荆”
“嫣儿,别冲动!你会后悔的。”当有一天,她想起一切时,她绝对会悔恨欲死!
“我要是留下“他”,我才会后悔一辈子!”她逐渐激动起来。“要我留下一个我永远无法去爱的孩子,对“他”就好吗?我甚至觉得“他”的存在是一种罪恶……”
“嫣儿!”他倒抽了口气。“你怎会……”
“对,我是个坏母亲,“他”根本就不该来当我的孩子,求求你,幽哥,让我们都解月兑吧!”
“不,我不能──”逸农若听到这番话,将会是如何痛心啊!
“你就依了她吧!大哥。”另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逸农?”唐逸幽微愕地喊道。他在那边站多久了?
语嫣怔怔地望向他,说不出再见到他,心中是何滋味。
恨吗?他的神情看来好憔悴,满是沧桑。一时间,她觉得心好酸……“连孩子的娘都不要“他”了,你这个当叔伯的人在心疼什么呢?成全她吧,大哥。”心早就支离破碎,要痛就一次痛到底吧!
“你胡说什么!”唐逸幽怨斥。“嫣儿冲动,你也跟着她意气用事吗?”
“你以为我有选择的余地吗?”他悲哀地回道,神情无尽凄凉。“一个不被祝福的生命,本就理当结束,不然我还能怎么办?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地求她吗?呵,我不以为那有用。”
一字一句,道尽了埋藏在灵魂深处的哀怆。
早在她一心自戕的那一刻,他便有了觉悟,语嫣会做下这样的决定,他并不意外,若真要说有什么差别,就是心口又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反正是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了,真有痛,也该麻木了。
“你是认真的?你舍得?”他看得出来,唐逸农不是在赌气。
“她高兴就好。我连命都交到她手上去了,再多一条未成形的小生命又如何?
我已经无所谓了。”唐逸农目光定在某个定点,从头到尾不曾迎视她。
这话等于──哀莫大于心死。
不知怎地,他幽绝的语调,竟狠狠揪疼了语嫣的心。
唐逸幽回首看她。“你还是没知没觉吗?”
语嫣别过头,抿紧了唇不发一语。
唐逸展自嘲地扯了下唇色,轻瞥她一眼。“怎么样?我也加入了扼杀自己骨肉的行列,后半辈子是快活不了了,这样是否能称了你的心,让你有一丝丝的快意呢?”
没再多看她一眼,唐逸农转身而去。
他需要狂醉一场,麻痹自己,痛痛快快地抛开一切。不管是一天、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甚至是一刻钟都好!
唐逸幽将目光自那道远去的萧索身影中收回,望向语嫣。“你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她不自在地别开眼。
“还是坚持不要孩子?”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生硬道。
“你的心是铁打的吗?他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你还想要他怎样?”唐逸幽的性子一向是最温和的,可是如今连他都不免动了怒。
“什么怎样?我不会忘记是谁将我逼到这步田地。”女人的贞操是第二生命,三两句便想云淡风轻吗?
“你还是认为他会是那种用不磊落手段得到一名女子的人?相识十五年,这样的认知,你对得起他、对得起自己吗?”他叹了口气,沉重道:“他爱你呀,嫣儿!”
语嫣震退一步。“幽哥,你别寻我开心!”
“我寻你开心?”他愕愕地重复,难道语嫣不明白逸农的心意?
“你真是胡涂呀,嫣儿!你以为,这些日子他在做什么?你不想见他,他敬而远之;你不要孩子,他忍着心痛,陪你一同担下扼杀骨肉的罪过;甚至于你恨他,他便不打算让自己好过,无形中折磨着自己来成全你……你以为他这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爱你,他所能为你付出的,远超过你的想象!我敢说,普天之下,你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爱你的人了!”
唐逸幽的一字一句,重重地敲上语嫣心房。是这样的吗?所以他才会甘心连生命都交到她手上?
思及他临去前那抹哀绝之色,她胸口绞得死紧,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他说,如果今天你怀的是我的孩子,情况也许就会不同。嫣儿,若不是被你伤透了心,他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你,扪心自问,若今天我们真有了结果,你真的就会开心吗?这真的是你要的吗?”
语嫣讶然。“你……”
“我怎么知道?是吗?”他苦笑。“嫣儿,你的心意,我全都看在眼里,就因为这样,我对你、对逸农,一直有着很深的歉疚。也该是你清醒的时候了,被一道心茧缠绕了这么久,你不累吗?挣月兑朗有的窠臼,好好睁开眼看清楚,别再盲目下去了。也许,你会发现,很多事情早已不是你所认定的那样。
“如果,你真的对逸农一点感觉也没有,我无话可说。你月复中,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大人的恩怨情仇,不该由“他”来背负,你并不是个冷血的人,该怎么做,相信你很清楚。我言尽于此,若你还是坚决不要他,我不会再试图劝你,反正最心痛的人不是我,孩子的父亲都甘心成全你了,我要是再坚持,反倒显得可笑了。
我只希望届时你不会欲哭无泪。”走到了门边,他停住步伐,留下最后一句:“待会儿我会差人将药送来。”
盯着桌面上的药足足半个时辰,语嫣的脑海一片空白,迟迟未有任何举动。
喝下它,从此一了百了!
一道声音由不知名的角落传来,轻轻催促着她。
她伸出微颤的手,捧起冷却的药汁。
娘、娘,别不要我,我会很乖、很乖的……童稚的声音如泣如诉地回绕心田,那来自灵魂深处的虚幻音浪,令她一颗心酸楚了起来。
那是她的孩子呀,一个生命与她密密相连的孩子……“你月复中,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大人的恩怨情仇,不该由“他”来背负……”唐逸幽的话再一次在她脑中响起。
她好迷惘,这个孩子,激起她矛盾的情怀,她想留下“他”,可又不想背负这个耻辱过一生,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他爱你!他所能为你付出的,远超乎你的想象……”
从没想过,唐逸农其实是爱她的。小的时候,他扯痛她的辫子,弄脏她的脸,还拿恶心的毛毛虫吓她,一连串的恶作剧,让她拿他当瘟神看待,又怎料想得到,他会对她情意暗藏?
也因此,她一直以为,他是基于恶意调戏的心态而与她有了肌肤之亲,所以她无法面对月复中受辱的铁证。她怨,她恨,所以她不要这个孩子,但,她到底是想报复谁呢?这也是她的孩子呀,而他,不过是个深爱她的男人罢了。
“普天之下,再也没人比他更爱你了!”
这句话,带给她的震撼是如此强烈,她还要再继续伤害他吗?她忍心吗?
手中的瓷碗不自觉落了地,两道清泪顺颊而落,她再地分不清凄迷怅惘的心,究竟想诉说什么──|夜半时分,唐逸农的住处灯火通明,原因在于,他真的跑去喝了个烂醉,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又叫又闹的,累熬了一群忙得晕头转向的仆人。
“我说我不要睡觉嘛!”他嚷嚷着掀开被子,跌跌撞撞下了床,依他那走路的样子,唐逸幽很担心他双脚会打结──瞧,才刚想着呢,他的宝贝弟弟就一头往他身上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