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吗?他自问着。
意识稍稍清醒,他留意到自己的头正枕在一片柔荑软上,不像是枕头,枕头没这么舒服;再来,有一只小小柔正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头……
“都是你啦,老母鸡,呱呱叫,把幽哥吵醒了啦!”细细的女音,带着怨怼传入耳中。
嫣儿!
这下他可全醒了,整个人惊跳起来。
他本是不打算睡的,可是因为太累了,所以就小睡了下,他记得昨晚明明是靠坐在床边休息的,怎么会……不知不觉躺到她胸前去了?
他皱着眉。“别用那个名字叫我。”他不当替身,绝不!
“可是幽……”
“醒了就快回房去,免得让人误会了。”
“那幽哥……”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要真这么念念不忘,那就去找这个名字的主人,他认了!反正再大的悲哀也莫过于此。
在感情的世界中,可以傻,可以痴,但就是不能愚蠢,不能盲目,一切就到此为止吧,他不想再蠢下去。
狠下心下去看她,他让丫鬟将她带了出去,命令自己别去在意她失望的小脸。
没料到的是,他千算万算,也绝对算不到流言的威力会这么惊人,不过才一会儿工夫,语嫣“夜宿”他房中的事,便已传得人尽皆知了,看来是他低估了三姑六婆闲磕牙的功力。
走出房门,接二连三收到各个角落不期然投来的窥探与侧目,以及喁喁私喃的精彩内容,他开始觉得自己快疯了。
来到厅里用早膳时,兄嫂及语嫣都已在座。
他抿抿唇,在自己惯坐的位置上落座。
小嫣儿端着碗,绕了半张桌子,改坐到他身旁,很讨好地冲着他笑。
他刻意地视若无睹,默默喝他的清粥。
唐逸幽的心思是何等细腻,很快便察觉到他们一来一往的怪异。“怎么,闹翻了?”他闷不吭声,埋首猛吃。
“回答我的话!我不相信这桌吃了二十多年的食物有这么美味。”
“大哥!”唐逸农沉声叫道。“你相信那些蜚短流长?”
“你是说,没这回事?”他神情不大自然地避开兄长灼亮胖光的逼视。
“有。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想哪样你又知道了。”谷映蝶凉凉地哼道。
“你还能想什么?当然是最不入流的那样。”老拉着大哥夜夜春宵,还以为别人不知道。
“那你拉着人家未嫁的大姑娘一觉到天亮就很入流了?”她也不甘示弱。比嘴上功夫,她可不输人,好歹也让他尊重一下她这个大嫂,别老没大没校
“蝶儿!”唐逸幽好笑地叫了声。“留点口德。”说得好像逸农是摧花魔似的。
这两个人呀,打一开始就不对盘。映蝶是性子太冷、太傲,而逸农是心疼嫣儿,老说他没眼光,放着好好的婉约佳人不要,去讨个刀里来剑里去的女人当媳妇儿。
“本来就是。”她咕哝了声,但还是乖乖开了嘴。甭傲如她,这辈子从不依谁,却在碰上这个痴情的傻子之后,妥协地做了他。
唐逸农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她变了好多,印象中那个冷得不带一丝人性温暖的杀手寒月已离她好遥远了,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沉思的眼,不由得飘向身畔情之所系的人儿。
她呢?标缈迷离的情,究竟归向何处?为何如此难以捉模?
语嫣看他光是盯着她,粥也不吃,实在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于是她偏着头,好天真地问:“你是想吃我的嘴嘴吗?”此言一出,在场三人神色各异。
“逸农,这──”唐逸幽好错愕。
“呵,你就是这么教她的吗?好一个正人君子。”逮着机会,映蝶又开始说风凉话。
唐逸农的头更痛了。
他知道这种话听进不知情的人耳中,会有怎么样的想法,而他却无力解释。
真是无语问苍天哪!
唐逸幽神情复杂。他明了弟弟对语妈的感情有多深,但也不能……
“逸农,你听我说,”他停了会儿,小心地措词道:“如果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嫣儿,你就必须慢慢地教会她,不可以……”
“大哥!你真的认为我是这种人吗?”倘若他存心欺她无知、趁隙占她便宜,语嫣昨晚就会成为他的人,他又何谓这么辛苦地压抑自己!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对不对?幽。”
“蝶儿,少说两句。”唐逸幽无奈地看了眼娇妻。
他知道蝶儿并没那个心,只是存心想呕呕逸农罢了。
“太看得起我了,谷映蝶。我还没无耻到这种地步,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他轻哼道。
“你们在吵架吗?”自认看出一点头绪的语嫣问道。“不要嘛,别骂我的幽哥。”小手环抱住他,维护意味甚浓。
“这──”什么情形?用了他的名,却不是喊他?唐逸幽不禁瞪大了眼。
“你要是有办法,我佩服你。”他朝困愕的兄长去了句话过去。
语调很淡,但唐逸幽却听出了其中深浓的悲哀。
他了解他的处境,和一名“孩童”根本没法讲理,一旦心里头有了根深柢固的认定,旁人很难去纠正。
“要我说几遍,别动不动就抱我。”唐逸农皱眉扯下她的手。
别人怎么想,他并不在意,但嫣儿的清誉,他却不能不当一回事,只因他一时的不忍,以致情况演变成这样。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出荒唐而可笑至极的闹剧,唯有狠下心来,不再理会水灵星胖中令人酸楚的渴盼,对嫣儿才是最好的。
“人家就要。”每一次他都会依她,她也以为这次不会例外。
“离我还一点,别来烦我!”他退开饭桌,低吼了声,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幽哥,幽哥……”语嫣一急,跟着追了出去。
急转直下的剧情,看得一对小夫妻一头雾水。
“搞什么?据说昨晚不是还像对交颈小鸳鸯吗?怎么一会儿就变天了?翻脸比翻书还快……”模不清状况的映蝶喃喃自语。
“要命的男性尊严受了伤害,你不会懂的。”搂了搂爱妻,唐逸幽随之感慨一叹。
“幽哥,等等我──”唐逸农加快脚步,想抛开身后恼人的叫唤。
“幽──唉哟!”一声惨叫,唤住了他的步伐。
磨破了皮的手肘,擦出细细血痕,她咬住下唇,泪儿涟涟地望着他僵直的背影,渴望他能回头给他怜惜的一搂。
唐逸农终究没能狠得下心。转过头,远望跌坐地面的她。“有没有怎么样?”“痛……”她伸出磨破了皮的手掌。
他硬是让自己别开脸,冷声道:“自己的伤,自己想办法抚平,我爱莫能助。”他知道这么说很残忍,然而,他的伤又有谁能抚平?
他们之间虚幻的情,只是一则讽刺,从来就不该存在。
“我不会呀……”她万般委屈地说着。泪珠儿滚滚落下。
她好疼。本以为他会疼她,会抱抱她,可是他没有……他是不是想把她丢掉,不要她了?
想到这里,心慌的泪更是止不祝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要他把她丢掉,她要和他在一起……她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像是被主人遗弃的狗儿,那么悲伤,那么绝望……哭乱了它的心。
“别哭,嫣儿!”她的泪,如一汪大海,淹没了他绞疼的心。他定不掉,他现在只想牢牢地将她楼进怀中!
“嫣儿会乖,嫣儿会很话,别不要我……”她急急抓住他衣裳,保证着。
“嫣儿……”他该拿她怎么办?
她要他,可,她分得清他是谁吗?
这才是他最深的痛呀!
“你知道吗?我不在乎你乖不乖,也不在乎你听不听话,我只希望你眼中看到的,是真真确确的我,可你却办不到……”他在说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