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震,松开了手则过身去。“要我告诉你什么?”
“少明知故问,当然是你悒郁寡欢的原因。”
“我……”他迟疑了一下。“你还年轻,不会懂的。”
她不苟同地反驳。“不说说怎么知道。”
“那么我问你,对于爱情你懂多少?”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海遥显然错愕了好一会儿。“你遇到感情上的困扰?”
“是的,我以为她值得我爱,没想到……”他沉沉一叹。“她太让我心寒。”
“愿意说来听听吗?也许,我能给你一点意见。”
他无法告诉海遥,什么意见都没用了,他已心灰意冷,更对映霜失望透顶。但,他仍是缓缓启口:“记不记得我曾跟你说过,很多年前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在举家迁居到苏州之前,我一直住在扬州城中,她是我邻家的一个小妹妹,才十三岁,清纯天真、惹人疼惜,她老爱在我身边打转,以着甜美柔软的语调唤我一声大哥,我怜她、惜她,用我全部的心力疼爱着她,直到我必须随父母离开扬州的那一天,她哭红了双眼,离去前仍依依不舍地紧紧拉着我的衣袖,深切地叮咛着我,要我不许忘了她。”
“我父母见她这般,于是信口说:『大不了等你长大,让咱们靖韪娶你当媳妇儿不就成了?』没想到她居然重重地点头,认真地应允……临去之前,我抄了首诗赠予她──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并承诺着永不忘怀于她。却没想到,在两年的书信往来之后,她却绝了音讯。后来我也曾回扬州向人打探她的消息,不过听说她家经商失败,她和她的妹妹从此不知去向。
“七年了,我不知道过往的一切她还记得多少,但我却信守了承诺,多年来不曾将她忘怀,直到数月前与她重逢,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思念过度的幻影。同样的芳名、酷似的容貌、熟悉的情悸……然而她却矢口否认,我怎么也想不透,为何她不愿坦承与我相识的事实?”
听到这儿,海遥这才恍然大悟。“你口中的她是柳映霜?!”
石靖韪的默认根本是意料中的事。难怪三人在倚翠院初见柳映需时,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早在那个时候,她就该猜到他与柳映霜是旧识才对!
“那么,你今日的悲苦,为的也是她吧?”
“再见她,她清新依旧、纯洁如昔,我以为冰心傲骨的她,会是我今生唯一的爱恋,却没想到她变了……污秽浊乱的烟花之地让她丧失了纯真本性,她再也不是七年前的她,我是那么深切地变着她,偏偏她却当着我的面卖弄风情、举止轻佻,甚至还……我怎么样也不敢相信,她竟会这样作践自己,我尊重她、怜惜她,为什么她不肯尊重自己、爱惜自己?!我真的好痛心,莫非风尘女子皆是一个样?没有一个值得人爱吗?”
听着他椎心倾诉,七凑八凑,海遥已大致听出了个大概。“你是说,她对你投怀送抱──勾引你?!”
他沈痛而艰困地点了一下头。“她明知道我是拿我整个生命在热爱她,却偏要曲解我对她的感情,用下流婬秽的眼光看待它……这教我如何原谅她!”
海遥托着腮,陷入沉思。
“等等,等等!这不对劲。”她摇头晃脑,认真思考着某项推测的可能性。
“石大哥,我问你。”地无比认真地望住他。“就你对她的认识,你当真相信柳映霜会是这种轻浮放浪的女子吗?”
眼中的痛楚一闪而逝。“我宁死也不愿相信,可是事实却是这么清楚的摆在眼前,我……”
“好了、好了。我了解你的意思,这就够了。”她手指无意识地经敲桌面。“我必须很不客气地告诉你,你误解柳映霜了,我也不相信柳映霜会是这种不知庄重的女子,否则你也不会变她爱得这么痴了,对不对?一个人的眼睛最不会说谎,我也见过她,她清澄的眸光在在说明,她有着飘逸澄净的灵魂。别太快下定论,这事有待商榷。你自己想想嘛,一个向来洁身自爱的女孩,却在瞬间换了个面貌,若说转了性,也未免快得离谱,怎么样也说不过去,尤其──对像是你。”
“什么意思?!”他心弦倏地紧绷起来。
“如果……”她沈吟着道。“她是刻意要使你轻视她──有没有这个可能?”
他大为惊骇。“这……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要问你呀!”海遥忍不住要叹息,为什么男人都这么粗枝大叶、笨得要死?一旦面对感情的事,就迟钝得与低能儿无异,风翼天已经够傻了,没想到眼前的男人更呆!
“石大哥,人家柳映霜如果真的有心要接受你,又怎会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自己就是七年前那个与你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孩?既然她否认,定是有她的苦衷存在,若是因为这样,她便计让你对她死心,那也不是多么意外的事。所以,你自己说好了,你眼中所看到的可信度能有多少?”
“为什么……她为什么宁可让我恨她,也不愿接受我的感情?”他喃喃自语问着,一颗心揪得好紧、好疼!
见他这样,海遥看了也难过。“这样吧,我帮你去探探她的心意,看看她对你究竟有情抑或无情。”
“谢谢你,小遥。”他感激地握住她的手。
“小事一桩,跟我还客气什么。”顿了顿,她半带犹豫地抬首望他。“如果她心里头真正喜欢的人不是你,你承不承受得了?”
他一怔。“怎么这么问?”
因为风翼天也……她摇头含糊地带过。“没什么。”
柳映霜真幸福,能有两个这么好的男人真心怜爱着她,而自己却……她真的好羡慕她!
★★★
“倚翠院?!”风翼天难掩诧异地低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人家就是想去嘛!”海遥撒娇地址他衣袖。“好啦,你就带人家去一次啦!”
“你已经去过一次了。”他很无奈地提醒。
海遥吃错药啦?怎么今儿个这么反常。以往他只要上倚翠院找柳映霜,她就会摆出一副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晚娘脸孔来面对他,如今却主动提出上倚翠院的要求,还以少见的柔情姿态向他撒娇──怪哉!
难怪有人说女人善变,他大概永远都别想模清女人的思考模式。
“不管,要去就是要去。”耍赖到底了。
“好啦,反正我也很久没去找映霜了,怪想她的。”
海遥倏地沈下脸。大色鬼!狈改不了吃屎!
见她有了翻脸的前兆,他忙道:“喂、喂、喂,这回可是你自己提议的,别搞不清楚状况哦!”他实在怕死了海遥赌气不理他。
“知道啦,我没这么不可理喻。”办不到无理取闹,她只好对自己生闷气。
一直到两人进了倚翠院,一路上她对他老是爱理不理的,令风翼天不禁无辜地自问:我招谁惹谁了?
女儿心,海底针。他恐怕这辈子都别妄想能弄懂海遥的心思。
不过,幸好有温柔婉约又善解人意的映霜能化解他的一腔郁闷,才不至于使他太过心理不平衡。
柳映霜在园中亭子里备好酒席。招呼过两人后,便让风翼天拉着赏花去。
可恶!这什么意思啊!海遥气呼呼地瞪着不远处两两相依的俪影,尖涩的刺痛直穿心扉。
准备一桌酒菜给她,然后把她丢在小亭子里就安置妥当啦?!好一个见色忘妹的风翼天,自个儿顾着和佳人浓情蜜意,她倒像是多余的,混蛋、恶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