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为止,已有七条丝帕被她宣告放弃,这可不能怪她,叫一个现代人去做古代人做的事,还真是苦了她,也苦了小竹──可是她不灰心,发誓非绣出一双比翼鸟儿不可!
“唉呀!”寒雨缩回手,白皙的手指渗出鲜红的血滴,早数不清这是第几遍被针扎到。她放在唇边吸吮了几下,又不屈不挠地继续努力。
她天资聪颖,领悟力又强,一双鸟儿怎难得倒她!从前的经验加上日夜练习,以及小竹的细心指导,成品虽然称不上出神入化、巧夺天工,却也栩栩如生,灵动可爱。
再来,她写了四句话,请小竹教她该如何绣在丝帕上,这回,她可真的是绞尽脑汁,练习的次数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美丽大眼睛都快月兑窗了。
当然喽,以她锲而不舍,连金石都可镂的精神,哪有办不到的事?
绣帕是完成了,再来呢,她剪下一小把自己的青丝,以从前在学校和书本上学的中国结的结法,将长长一段秀发编了起来,相扣的两端极具巧思地编了一个小花样。
“0K,大功告成!”她吁了口气,满意地望着桌上的成品。
不知道孟凌现在人在哪里?最近孟凌的护卫石晋廷送来一些帐目要和他研究,所以孟凌大概在楼下的书房内。
她跳了起来。“去书房找他!”
当寒雨三步并成两步来到书房时,孟凌正埋首书案,她敲了两下门,探首进去。“我最最亲爱的相公,你在做什么?”
一看是她,孟凌显然有许错愕和慌张,迅速起身横挡在桌前。“没,没有,妳又不陪我,除了看书、办公事外,我还能做什么?”
寒雨丢给她要笑不笑的一眼。“我又没说什么,你那么紧张干么?”
“我──”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了。“对了,妳怎么来了?好些天冷落了我,良心发现了吗?”他真假掺半地抱怨。
“不是啦,人家在忙这个嘛!送给你。”她将包着她发丝的丝帕送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孟凌不解,好奇地摊开,一时情绪起伏,震动不已!
寒雨乘他呆怔的同时,绕过他来到桌前,在看到那幅再熟悉不过的画时,也愣住了。
“一寸青丝一缕情,寸寸青丝系君身;缕缕情丝绕君心,生生世世共缠绵──”他喃喃念着丝帕上的字句。“寒雨,这……”
“你不懂吗?生生世世,生死相许不只是你的承诺,更是我的诺言。”她柔情款款地望着他,眼中温存如酒的爱意浓得醉人。“正如你那幅画中所提的句子一样:寒雨楼中意缠绵,生生世世不离分,我们挺有默契的,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游西湖回来的那天。我想将妳在风中翩翩起舞的美收藏在画中,成为永恒。”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为我系上,好吗?”
“嗯。”她将代表她深情的一束发丝系上他的手腕。
孟凌知道,一束青丝,不只系在他的手上,更紧紧系住了他的心,无论时空如何流转,她永远会是他永世的最爱……这样义无反顾、这样不论古今、这样浓情爱意,她忽然有感而发地念道:“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好哀怨。孟凌困惑地望着她。“妳在说什么?”
“你不懂?难道你没看过『红楼梦』?”她诧异地挑起秀眉。
“红楼梦?”那是什么东西啊?
“不会吧?红楼梦是著名的经典文书,作者曹雪芹也因此而被称为才子……”她滔滔不绝地解说,见孟凌还是一脸茫然,于是板着脸,一副三娘教子的姿态。“平时叫你读书你不听,这下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丢人现眼了吧?谁教我是你老婆,我告诉你,汉朝盛兴赋;到了唐朝就是诗,有名的诗仙李白和诗圣杜甫就是盛唐时有名的诗人;至于宋朝,当然就是词喽,词家三李指的就是李白、李煜、李清照;直到元朝,元曲盛行起来,所谓的元曲四大家也就是关汉卿、郑光祖、白朴和马致远;而明、清时风行小说,明朝有大家耳熟能详的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等,清朝著名的小说当然就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和曹雪芹的红楼梦……”
她说得口沫横飞,他听得一脸担忧。“寒雨,妳没事吧?妳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虽称不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至少也遍读古书,略有文墨,寒雨说的,他竟听不懂──不能这么说,至少他听得懂宋代之前的,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分毫不差,但之后的……他也只能当她神智不清了。
“不是我知不知道,是你听懂不懂!好吧,没想到你理解力这么低,我作个重点整理好了。总而言之,也就是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及明、清的小……唉呀!我忘了,现在是宋朝,你怎么会知道以后的文学发展嘛,Sorry、Sorry!我误会你了。”
Sorry?那又是什么东西?她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了,从相识以来,她就常说一些他听不懂的古怪用词,但就属这次最严重。“寒雨,妳是不是病了?”
你才“扛去种”了咧!寒雨白他一眼。“那至少晋朝阮籍的『咏怀』你知道吧?”
他轻抚绣帕上的鸟儿,若有所思地轻吟:“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
她目光落在那幅画上,接口道:“丹青着明誓,永世不相忘──”很不谐调地,在这么如诗如画、多情浪漫的一刻,她毫无预警地哀叫一声,缩回被他紧握的手,同时也破坏了才刚营造起来的唯美气氛。“唉呀,你轻一点啦!”
“怎么了?”他强迫性地拉过她的手察看。
“没什么,被针扎了几下。”她轻描淡写地带过,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技术太烂,几天下来被针刺得哇哇叫吧!
“被针刺到会有这种伤口?”望着一公分大、却颇深的伤口如今又流出滴滴鲜红的血滴,他的心口揪痛了一下,急急拉着她往房间走。
“喂,你干么……这没什么,只不过剪刀太利,一个不小心被刀口划了一下而已……”
孟凌拿出房中的药箱,悉心为她止血、敷药,边上药还边骂着:“妳是把自己的手当成了布在剪是不?这么不小心,痛死活该!”口吻又气又怜又心疼。
寒雨差点大笑出声。拜托,不过是小伤口嘛──呃,很痛的“小”伤口──瞧他一副天快塌下来的表情。
“我痛,难道你不心疼?”她娇俏地瞅着他。
孟凌拿她没辙。“这么不懂得保护自己,我真该好好打妳一顿!”
寒雨有恃无恐地冲着他一笑。“你不会,因为你舍不得。”
他帮她上好药、缠上纱布才抬头望着她,一脸无奈。“妳就是看准了我的弱点,所以就吃定我了?”
“别说这么难听嘛!我只不过比较了解自己的丈夫而已。”
“妳还真懂得修饰文辞。”他闷声说。
“别生气啦!”她撒娇,他不为所动;她只好再用老方法,将柔软的身子倚向他,抬起脸轻吻他的面颊。他还是不理她。她又吻上他的唇,孟凌挫败的低吟一声,反身将她压在床上,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再用这一招!”
寒雨没有回答,拉下他的头,堵住他的唇,但她知道,下一次这招还是很灵,因为这是孟凌第五次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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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快哦,美好的一次旅游又要结束了。”寒雨有些依依不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