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磊胸口大恸,双眼泛红的怒瞅豫亲王,大声咆哮,“云萝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她?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怎么可以!”
“巽磊,额娘求你,不要这样对你阿玛说话。”侧福晋神情骇然的制止他再说出不敬的话。“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怪你阿玛也没用——”
他震慑的动头倾颅,让侧福晋觑见两行泪水自他眼眶中滑下,倏地掩唇噤声不语。
“额娘,莫非你事先就知道阿玛要杀云萝?”巽磊不可置信的眯起眼。
侧福晋眸底闪过心虚,“我……”
她的无法自圆其说便证明了巽磊的猜测无误。
“额娘,连你——我最信任的额娘也背叛我了!”他喉头一梗,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心彻骨,一步步的远离她。“你说想见云萝一面,原来只是在敷衍我,而我。我居然就这么相信你——哈哈……”天地一下子翻转过来,让他承受不住那股强烈的晕腔。
“不是这样的!巽磊,额娘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王爷要做的事,就连她也不能干涉啊!就算她事先知情,也是无能为力挽回。
豫亲王低嗤,“不必跟他解释这么多,他的心全被那个女人迷去了,现在人死了,不需要多久,他就会清醒过来了。”
仿佛这是巽磊有生以来头一次正视自己的亲生父亲,认清他是个多么工于心计,狡诈狠毒的男人,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阿玛,你好可怕。”巽磊寒心悲绝的道出内心的感受。
豫亲王不为所动,冷冷的斜睇,“在当今朝中谁的心最狠,便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否则早就被其他政敌搞垮了,就算你是个亲王,也要小心躲在暗处的敌人,他们随时随地都想扯你后腿,置你手死地;女人对男人来说只是个陪衬,用来发泄、还有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只有权势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冷不防的,巽磊眼角含泪,发出啥哑的狂笑。
“哈哈哈……”他实在大天真了。
侧福晋见他眼露癫狂,不禁担忧的劝说:“巽磊,不要笑了,你这样会吓到额娘,再听额娘一次——”
巽磊含泪的嘶吼着,“我太天真了——”
“你的确是太天真了,不过,现在想通也不迟,天下女人何其多,何必单单执着一个民女。”豫亲王以为他了解自己的苦心,大感欣慰。
巽磊仍旧哈哈大笑,渐渐的,笑声变成低低的啜注,然后泣不成声。
原来害死云萝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啊!
全是他的愚昧、无知害死了她!他居然会天真的以为事情会完全如他所愿,自以为聪明过人,可以扭转乾坤,结果他不但没有给云萝幸福,反而害她落到惨死的命运——
“云萝,我对不起你——”巽磊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他无法想像她死前是不是受到折磨,或者是带着对他的恨意离开人世,怨他没有尽到保护她的责任,光想到这些,他悲伤得快不能自己。
侧福晋捧住爱子伤痛欲绝的脸庞,细声安慰,“巽磊,人死不能更生,你再伤怀,她也活不过来——”
“额娘……”他空茫的唤道。
她绽出一抹慈母的笑容,“什么事?”
巽磊无意识的用手揣住自己的胸口,眼神渐渐失焦,“你和阿玛两人,一人一刀,凌迟着我的心——呃……”
见他陡然俊脸苍白如雪,额上冷汗涔涔,侧福晋不禁着慌的要伸手触模他,“巽磊,你怎么了?”
他倏地悲愤的闪开,身躯摇晃几下才站稳了。
“不、要、碰、我!”
“巽磊——”爱子的生疏和冷漠让她红了眼。
豆大的汗珠沿着脸边不断滑下,口中因呼吸困难而急速的说着,“生、要、见、人--死、要、见——”最后一个字梗在喉头,根本说不出口。
她低呼一声,冲过去抱住巽磊往下滑落的身躯,“巽磊,你不要吓额娘啊!快告诉额娘,你哪里不舒服了?”
巽磊痛苦不堪到五官纠结,仿佛正有只无形的手掐紧他的心,让他无呼吸,让他痛不欲生,恨不得一死了之。
“心——我的心…好痛……”
“来人!快去请大夫。”豫亲王见状,这才焦急的大喊。
如果真要做到强悍无情、严酷冷绝,才能保住自己所爱,那么他绝不会再让历史重演,绝对没有下一次,昏迷之前,巽磊不由得对天发誓——
绝对没有下一次!只是,还有机会吗?
***
五年后
红萼楼内静悄悄的,只听见外头轻轻的落雪声,以及熏笼中的红萝炭偶尔传来哪啪的爆响,日子显得备感寂寥,纵使身边有成群的婢女伺候,老福晋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的低落,因为她竟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形同陌路,即使母子难得见上一面,再也没办法像五年前那般亲密,冷淡的请安就像道例行公式,每每让她心酸不已。
婢女不敢怠慢的将鸡汤送了上来,“老福晋,这是王爷特地交代,用上好的人参熬煮的,请您趁热喝了,身体会暖和一点。”
“先搁着吧!”她的生活起居和饮食仍然得到最好的照料,可是,她宁愿用这些来交换母子相处的时间可!“王爷在府里吗?”
“回老晋,王爷一早便进宫去了。”婢女恭敬的回京。
老福晋期待的心情落空了。“王爷这阵子似乎相当忙碌,你们得多注意他的身于,尤其是他心绞痛的老毛病,最近还有发作吗?”
“奴婢问过伺候王爷的长寿,好像自从上个月犯过一次之后就没有了。”
她颔了下云鬓霜白的螓首,忧心忡忡,“万一又犯了,可得赶紧去请太医来。”
连宫里医术最为高明的太医都诊断不出他发病的原因,只要一发作起来,就像要了他半条命,虽吃过不少药方,却不见成效,这也是她心头悬挂念的事。“还有,王爷每天要喝的药可别忘了。”
“奴婢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婢女面有难色,“听长寿说,王爷有时根本就不喝,不如请老福晋去劝劝王爷,或许他会听得过去。”
“他真的会吗?”老福晋幽幽叹道。
在巽磊眼中,认定她这个做额娘的背叛了他,间接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所以,这些年来,用疏离和冷淡的态度来报复她。
难道他们母子真的已经到了决裂的地步?永远也回不到从前了吗?
任谁也猜想不到,向来身强体壮、从不生病的老豫亲王居然在长子元庆死后一年的忌日当晚,竟也在睡梦中一觉不醒,与世长辞,不但朝野震惊、皇上扼腕,对自己何尝不是天大的打击,接着不到半年的光景,皇上便下旨由庶出的巽磊贝勒袭爵,不但继承了豫亲王的爵位,并且赐婚,还是将身分无比尊贵的皇十二格格指配给他当福晋,这对豫亲王府是多大的荣宠呀!
思忖至此,老福晋又叹了好长一口气,因为她的喜悦没有太久,接踵而来的演变仿佛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新娘子在洞房花烛夜没有落红也就罢了,婚后还没满月,新娘子却意外流产了!才知她婚前早已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最后甚至失血过多而死,这一切简直是一种讽刺;反观巽磊本人却一副无动于衷,宛如这些都与他无关,依旧召来侍妾夜夜狂欢,冷血薄情的态度和他死去的阿玛相比,俨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福晋掀唇苦笑,现在的她不求得到任何尊荣,只求一切能重新开始,让她唯一的儿子再度接纳她,母子俩重归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