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师父,我非得下山不可吗?”
“那是当然,你已年满十八,当初为师与你父皇及母后的约定就只到你十八岁生辰,时日一到,你自该回京城去。”
宁静的竹林里,苍衣少年微蹙起浓如墨的双眉,瞧着自己的师父,他有着一张斯文俊秀的脸蛋,却面无表情,不显任何情绪,气质缥缈,有种让人无法紧紧抓住的感觉。
就好像他随时会如仙人般飘然远去,难以追寻。
白发的灰衣老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玄羲,我知道你想一直留在山上,跟着为师继续修行,但你还年轻,不该浪费大好的青春在这儿。”
少年闻人玄羲,是当今大庆王朝天子的第五皇子,生母为穆皇后,他生来便体弱多病,从小是个药罐子,好几次都病得只剩下一口气,让穆皇后担心不已。
而白发老者叫祝如山,四处寻找能承他衣钵的徒弟,在十年前的一场机缘下,见到八岁的闻人玄羲,便相中他,要他成为自己的徒弟。
祝如山向皇帝及皇后进言,只要让五皇子拜他为师,跟着他离京修行,五皇子的身子骨就会由衰转强,等到五皇子满十八岁时,他就会让五皇子回归皇室。
当时宫中的御医都说五皇子恐怕活不过十岁,穆皇后干脆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让祝如山带走他,一晃眼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而他在跟着师父修行后,身子果然日渐好转,越来越健康,每年过年他都会回宫一趟,穆皇后见儿子的身体状况一年比一年好,当然是欣喜不已,更加放心让他跟着师父修行。
“我不觉得跟着师父继续修行是什么浪费青春之事。”闻人玄羲坦然回答,语气也是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的个性就是如此,情感淡薄、沉默寡言,没有强烈的喜怒好恶之情,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兴趣,也不甚在意,唯一能引出他兴趣的,大概就是跟着师父修行这件事了。
他果然生来就是要传承祝如山衣钵的,不但天资聪颖、悟性极佳,学习能力也强,才十年就已有小成,再继续修炼下去,将来的成就肯定非凡。
“傻小子,人事间有许多美好之事你都尚未经历过,何苦过得像和尚一样?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这些事情都在等着你,你要是不亲自走过一遍,尝过酸甜苦辣各种滋味,这人生岂不可惜?”
“……我不想成家。”闻人玄羲的眉又蹙紧了点。
“为什么?”祝如山挑了挑眉。
“没兴趣。”言简意赅的回答。他只喜欢修行,对情爱没什么兴趣,更不用说要生儿育女了。
“噗呵呵呵……”朗笑出声,“那是因为你尚未遇到命中注定的另外一半才会这么想,等到姻缘上门来,我就不信你还能无动于衷、心如止水。”
被师父大大的调侃一番,闻人玄羲终于有了些许窘困的表情,“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
他知道自己的性子,淡薄毖情,就连与家人之间的情感也不深,所以他很难想像自己会倾尽情感爱上哪一个女人,甚至愿意娶她为妻、生儿育女。
“傻小子,话别说得太早。”祝如山摇摇头,“为师算过你的命盘,你命中是有姻缘的,那一个人终究会出现在你面前。”
而且徒弟将来还有一个大劫,能不能过得了,那一个命定的姻缘之女是关键,所以他非得赶徒儿下山不可。
“说不定就算真的出现了我也不知道,甚至是视若无睹。”闻人玄羲此刻倒是有些故意唱反调。
“你会知道的,也不会视若无睹。”祝如山扬起和蔼笑意,继续开导他,“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姻缘天注定』。等你遇到命中注定的她时,你就会明白,何为魂牵梦萦、何为茶饭不思,那思念若狂的心情,是发自内心的无法控制,想挡都挡不了……”
看着徒弟一脸无法理解、甚至是不苟同的表情,他还是笑,知道徒弟的人生历练还太浅,依旧有着不成熟的反骨情绪,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日,就会明白的。
而那一日到底什么时候到来,只有天知道……
第1章(1)
七年后.大庆王朝.郦水城
一名年轻男子坐在茶楼二楼的雅座,神色淡然的瞧着下方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桌上的茶早已放到凉了,茶点连动都没动一口,纯粹摆着好看。
他五官端正、俊雅非凡,但那缺乏情感的面容总给人一种疏离感,让人望而生畏,只会远观,不会主动靠近他。
他身穿浅灰色的衣裳,带有淡淡的暗色竹叶提花,腰间挂着一条圆形白玉腰佩,吊穗也是白色,一身淡雅的色泽表现出他的低调个性,再加上沉默的性子与内敛的气息,虽然长得好看,却不引人注意。
他正是现年二十五岁的五皇子闻人玄羲,受封为“静王”,正因故离京来郦水城办事。
回京七年,年纪渐长,他还是觉得人世间没什么能吸引他的事情,尤其身处宫廷这复杂的地方,心机算计种种丑陋事情见过不少,他始终像一个旁观者淡淡的看着身旁所发生的风风雨雨,内心波澜不兴,虽不主动介入,但若是要他帮忙,他也不会拒绝。
像这一回,他正是因父皇所托,才会出远门,要不然他宁愿留在自己的王府内研究新阵法,那还比较有趣一些。
身为皇子,他却对权力看得极淡,认为那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毫不恋栈,或许也正因为他这样的性子,父皇才会将事情交办给他,相信他不会因为个人的私欲而从中搞鬼。
“田老爷,请自重!”
原本宁静的二楼却在这时出现一声女子的怒斥,吓了众人一跳,闻人玄羲也将视线由窗外移回来,转向左边斜对角那一桌的客人。
二楼的雅座都有屏风互相隔开,所以从闻人玄羲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面对着他的一名中年肥胖男子,正站着抓住一名姑娘的手,表情恼怒,而姑娘的身影则完全被屏风给掩盖住。
“女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凭你的身家,能当本爷的妾是你天大的荣幸,还想拿什么乔?”
“就算不嫁人,我也能自食其力活得好好的,何必委屈当妾?”
“呵,女人不嫁人,算什么女人?你都已经二十了,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你以为能找到多好的人家嫁过去当正妻?早点认清现实吧。”中年男子话中是满满的轻蔑。
“那也是我的问题,不劳你费心!我要离开了,请你快点放手!”女子也不甘示弱,语气强悍。
闻人玄羲了然于心。又是个恃强凌弱的事情,他听多看多了,通常姑娘家只有委屈吃亏的份,像这位姑娘如此强悍的保护自己,倒是少见。
“我偏不放,你——”
挑起小盘上的一颗剥壳花生,闻人玄羲一弹指,精准无误的打中男子手腕,男子吃痛的叫出声来,勃然大怒,“是谁暗算我?”
男子的手一松,女子即刻挣月兑箝制,飞也似的抱着一把长琴从屏风后方走出来,快步离去,不愿再多待在这儿半刻。
她的脚步匆促,不慎在经过闻人玄羲桌旁时撞了桌角一下,杯中的茶水都溅出来了,他不为所动,倒是女子有些惊慌的低头道歉,“真是对不住!”
她根本没心思瞧他,只想赶紧离开茶楼,在道完歉后又匆匆的行走,不再停下脚步。
但闻人玄羲却抬眸瞥了她一眼,就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他瞧见一颗微小晶亮的泪珠挂在她的眼角,待她一眨眼,那颗泪珠就消失不见,被她重新压回眼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