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堇儿晕红双颊,“我……我才不是为他打扮,你别把他跟我扯在一块。”她抵死也不承认,但那娇羞的表情却已泄漏了一切。
“就算不是为了别人,女为悦己者容也是应该的,我比你虚长一岁,在这里见识的人、事、物也多了,对男人的心态多少也有所了解,容貌可是女人最佳的利器,要懂得表现自己,才能争取到自己所要的。”断云挽着她的小手来到前头的花厅,丫环也送了茶点过来,“玉楼春”的白天十分幽静,可以尽情地聊个过瘾。邵堇儿沮丧地叹气,不认为自己能做得到。
“可是我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他是不会看上像我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小甭女,只要能留在这里多看他一天,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也许是断云的成熟内敛获得她的信赖,在她面前邵堇儿才能畅所欲言。
“不要贬低自己,感情的事是很难说的,谁也无法预料自己会爱上什么样的人,就像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爱人一样。”断云的神情转为悲凉,仿佛心中承载了太多的不愉快和感伤,沉重的包袱压得她喘不过气。
邵堇儿也感染到她内心的伤痛,“断云姐。”轻拍她的手表达安慰之意。
断云美丽的脸庞略显苍白,两排沾着泪珠的羽睫低垂颤动,喟然长叹:“我亲生爹娘的家境并不好,又一连生了十个孩子,生活过得更是艰苦,我是最小的孩子,为了让全家人都有饭吃,注定无法和自己的亲人住在一起,爹娘把我卖给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妇,也许他们的原意是好的,希望我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不必跟着他们挨饿受冻。“等我慢慢长大,即使明白自己的身世也只能认命,当初爹娘要是没把我卖掉,也许全家就一起饿死,所以我并不恨他们。只是他们万万也没想到养父母嗜赌如命,在债台高筑之下,便把年仅十岁的我卖给人家当丫环。那也就罢了,不料一年不到,老爷竟又将我卖给妓院的老鸨,对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来说,对人生已然万念俱灰,只能任由命运拨弄,再也了无希望。“十三岁那一年,或者真是老天爷垂怜,偶然的机会中让舒嬷嬷看中我,起码要当妓女也要当个比较有尊严的……”她掩帕泣不成声地诉说这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你痛全都涌进她不堪负荷的心扉深处。“断云姐,别再说了,苦难已经快要过去了,等粘大哥帮你赎了身,迎娶你为妻后,你就可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了。”和断云一比,她有师父和师娘的疼爱,以及快乐无忧的童年岁月,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断云闻言心中大恸,秋波盈盈的翦瞳泪雨潸潸,无言地摇头。
“为什么摇头?难道粘大哥后悔了?”她讶然问道。
“不是,逸郎他……没有一天放弃说服我,可是……即使他要帮我赎身,我……也不可能跟他走。”断云眉心揪得更紧,幽怨楚楚地抬起泪痕斑斑的俏颜。
邵堇儿听得胡里胡涂,“为什么不能?是不是舒嬷嬷不放人?”越想越有可能,像断云姐这么容貌妍丽、气质高雅的姑娘,可以帮“玉楼春”招揽多少想偷香窃玉的狂蜂浪蝶,舒嬷嬷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放了她?!
断云泪水稍止,收摄住纷乱的心神,哽咽道:“这倒不是。唉!这事说来话长,只怪那日我不该出门到庙里上香,结果让江苏知府卢大人的公子瞧见,从此便种下了祸根。他隔日就扬言要为我赎身纳我为妾,当我听嬷嬷这么说后真是又惊又怕,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的人与心都是属于逸郎的,他也透露有意帮我赎身的打算,本以为从此两人便能长相厮守,怎奈好事多磨,还好不久便又听说知府大人极力反对儿子纳我为妾、将他软禁的消息。”
“知府大人反对不就解决了吗?”邵堇儿插嘴问道。
“我本也以为如此,谁知卢公子不肯死心,听说镇日吵闹不休,最后还以死相逼,坚决要纳我进门不可。卢大人夫妇为了儿子的性命着想,只有勉为其难地答应,近日便会来帮我赎身。”断云眼圈泛红,坐困愁城地等待花轿到来却又无计可施。
邵堇儿总算明白她为何总是拒绝粘大哥了,她的心所受的折磨比谁都多、都痛苦。“粘大哥他不知情吗?”邵堇儿实在不忍心见一对有情人被拆散。
“不,堇儿,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也求嬷嬷暂时保守这个秘密,要是逸郎知道这件事,绝对会坚持带我离开这里,那么我不是间接害了他吗?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对方是名四品官员,我们不过是平民百姓,要对抗他无异是以卵击石,我不能看逸郎因为我而毁了。”她不能用这种方式来回报逸郎对她的真情。
“断云姐,这事粘大哥迟早会知道的,到时你又该怎么跟他解释?不如你们一起逃走吧!”邵堇儿孩子气地道。
断云苦涩笑道:“就算逃得掉,那么必将连累到嬷嬷和‘玉楼春’,而且逸郎的生意在这里,难道要他把多年的心血全部放弃吗?行不通的,有太多的顾忌让我不得不认命。”
“不如把这件事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或许能想出一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
断云表情异常坚决,“我深知逸郎的个性,我宁可他在最后一刻知道。即使他将来恨我、怨我也无所谓,只要他过得好,就算我身在炼狱之中也甘之如饴。”
邵堇儿被她话中深刻的情感所撼动了,动容道:“断云姐,你先不要灰心,事在人为,还没到最后关头,不要轻言放弃,一定还有办法可想的。”她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帮助这对有情人。
“我何尝想放弃希望,可是……”断云咬白了唇瓣,绞着手绢低喃,“可是日子一天比一天近,我的心好乱。”
“朋友有难,我当然要拔刀相助,不要慌,给我几天的时间,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断云姐,你放宽心,这事交给我办。”邵堇儿很有义气地拍胸脯保证。
断云秀眉不展,“堇儿,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朋友之间还说什么拖累,我会想出个万无一失的好办法帮你和粘大哥,我先回去了,说不定下次来看你时已经想到对策了。”这次下山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多年所习的成果吗?看来时机到了。由于太专注在思考上面,邵堇儿并没留意到身后不远的回廊转角处站了个人,那人正以又妒又恨的怒容目送她淡绿色的身影步出“玉楼春”。
又是这丫头?!连续几天去探滕郎的伤势时,这姓邵的丫头都在那里碍手碍脚,原本还不当她是一回事,可是只要有她在,滕郎对她的态度就疏远一些,不再有露骨的眼神、亲热的拥抱,似乎刻意和她保持距离,这现象让她的心七上八下,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后来渐渐发现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难道滕郎看上那丫头不成?不!不可能!那丫头怎么能和自己比呢?可是女性的直觉告诉她有问题,也许当事人还没察觉,滕郎在面对那姓邵的丫头时,说话的口气,举止都会比平常粗率、自然些,不再刻意维持多情的翩翩公子形象,那代表什么呢?初色猛一想通,血色迅速从脸上刷下,她不敢置信自己竟会败在一个不是对手的对手身上。
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历?连断云都跟她这么要好难道她的希望就要破灭了吗?初色不想一辈子过这种迎来送往的日子,她期盼寻到真心爱她的男人,而滕伊瑀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除了外在优越的条件,更重要的是他有足够的财势供养她,任她挥霍享受,她早已发誓再也不要失去想要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