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这时送来一大碗的素斋,司徒羽彤不顾表哥的反对,迳自端到门口。
“既然师父不愿与我们一同用膳,我就请伙计为你准备了这些,还请师父收下!”她笑容可掬的道。
和尚难掩脸上激动的神采,颤着双手接过,“贫僧谢过女施主。”
他怔怔的睇着她走回座位,眼眶发热,手上的碗好几次差点拿不住了。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这姑娘不只外貌长得像,就连名字也一模一样,看她的年纪差不多十七、八岁,若世上真有轮回转世,那么他相信她便是柳羽彤投胎转世后的化身。
再见到这张丽胜芙蓉的脸蛋,往事排山倒海的又回到脑中。天哪!十八年来所累积的罪恶感更加重几分,沉重的快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嘲弄的对自己冷笑,当年初见柳羽彤便惊为天人,为了一己之私要强娶她为妻,以致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接着他更丧心病狂的将怨气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双手沾满了血腥,紧接着自己信任的手下又背叛他,为了赏金竟与官府串通出卖他,他险些连命也没有了,终于,他彻底的看破人世的爱恨嗔痴,甘于当个苫行憎,为因他而死的人求冥福。
此时他只能向上天祈求,若她真是柳羽彤来转世投胎,希望这一世她能过得幸福快乐,那么他的罪孽就会轻一些。
***
司徒羽彤遣退了婢女,独坐在房中,不自觉的又想起傍晚见到的和尚。她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他,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久久不去,可惜她左思右想仍是不得其解。
叩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应声开了门,就见方俊生微笑的站在房外。
“表哥还没就寝?”
他腼腆一笑,“嗯,我先过来看看你才能放心睡。”
“表哥和姑丈、姑母一样都把我当小孩子,人家已经懂得照顾自己了。”她娇嗔的抗议。
方俊生微窘,眷恋的眼眸离不开她的脸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没见你一面,今晚怕是会睡不着觉,所以……”
“为什么会睡不着?”原来她的脸还有帮助人人眠的功用,她好玩的想。
“因为……羽彤……”他满脸通红,猛地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柔荑。
司徒羽彤吓了一跳,“俊生表哥,你……怎么了?”
“羽彤,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件事?”他必须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不然自己铁定会胡思乱想。
她很想将手缩回,可是方俊生握得好紧,只得任由他去。
“表哥尽避问。”他今晚是怎么了?
“如果……我爹娘想要向舅父、舅母提亲,请他们将你许配给我,你会答应吗?”他一脸期待的问道。
没料到他问的竟是这种事,司徒羽彤粉脸蓦然又红又热,“表哥,你胡说些什么?”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表哥竟然想娶她,一时间她脑中乱烘烘。
“我没有胡说,从小我心中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长大后娶你为妻,我不要你只是我的表妹,我要你当我的妻子,羽彤,你愿意吗?”他紧张得心提得老高,生怕得到令他心碎的答案。
“我……我不知道。”她自小生在深闺,没接触过几个异性,俊生表哥是唯一相处最久的男子,只要和他在一起,便能产生绝对的信任,难道这种感觉就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吗?她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方俊生急了、慌了。“你讨厌我吗?”
“不,俊生表哥,我永远不会讨厌你。”她真挚的道。
“那么你会同意这桩婚事吗?我知道不该逼你,只是我太害怕了。”他承认心头有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她眨下困惑不解的凤眼,“害怕?”
“是的,羽彤,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生得这般美貌,那么我就不用担心你会被其他男人抢走,所以只要我们先订了亲,再也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把你抢走。”
司徒羽彤为之动容。俊生表哥待她又温柔又体贴,再也不会有人对她这样好了,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表哥,我……我答应你。”她含羞带怯的颔首。
方俊生欣喜若狂,“你真的答应要嫁给我?羽彤,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喔,我真是太高兴了,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傻表哥,表姊还常常骂我什么都不会,怕你将来后悔的应该是我才对。”
“你什么都不需要学,有事就让下人做就好,我可舍不得你亲自动手。”他宠爱的睇着她羞赧的容颜。
司徒羽彤柔柔的抽回手,浅笑道:
“儿女的婚事向来由爹娘作主,只要他们同意我没有意见。”有这么疼她的夫婿,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好,等送你回去之后,我就亲自向舅父、舅母提亲,只要获得他们首肯,即刻派媒人上门,早早娶你进门。”他开心得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嗯。”她羞涩的应道。
方俊生依依不舍的走到门口,“天色也不早了,我回房去了,你要早点睡。”
“我会的,晚安。”落上锁,她噙着甜笑回到榻旁,安然入睡。
她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
“彩袖殷勤捧玉锤,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金宵滕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唉!”那声幽远的叹息,像记闷雷重重的敲进他的心坎。
“羽彤!羽彤!”滕昊阳凄厉的大叫,瞬间从梦中惊醒过来。
天呀!他又梦到羽彤了,梦中她的泪水每一滴都的痛了他的心扉,那痛一寸寸凌迟他的心,这酷刑何时才会结束?他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再也无法承受这股煎熬。
“大少爷,你还好吧?”莫言冲了进来,这几天由他睡在隔壁房看守,一听见叫声他便赶了过来。
滕昊阳抹了下脸,沙哑道:“我没事,不用理我。”
“大少爷昨晚一夜没吃,要不要吃点东西?”二少爷一走,大少爷的心病包严重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我不饿,出去!”他的脾气恶劣起来。
莫言不再多说,静静的退下。
“老天爷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安排让我们相遇继而相爱,却又让我失去了你?”他大力的捶着床榻,捶得拳头都红了。“你好残忍,怎么忍心什么都不告诉我?羽彤、羽彤——”
他好恨,更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生十八年,那么他一定有办法扭转命运,绝对会用生命来保护羽彤,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屋内又回到黑蒙蒙一片,只有微弱的晨光顽皮的穿过缝隙钻进来。
这里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栖息的巢穴,他不让仆人靠近一步,每天只是躲在里头喝着闷酒,藉此逃避现实,滕昊阳明白这是懦弱的表现,可是他只想麻醉自己,不愿接受残酷的事实。
可是连着几天下来,这狭窄的空间却令他开始产生难受的窒息感,求生的本能催促着他出去透透气,不然他真的会因思念过度而发疯。他的责任未了,所以,他不能有自残的念头,尽避痛苦也只能将悲痛收藏起来。
昊,如果人真的有来世,你一定要找到我,让我成为你的妻子,永远不分开。
如果来世我已经把你忘记了,昊,请你不要放弃我,一定要让我重新爱上你,千万要记住。
滕昊阳蓦地回忆起羽彤说过的话,莫非他们的姻绿早已注定,为的就是要提醒他良绿莫错过,自认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他,却遇上这等玄奇的事,其中必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