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低眉信手续续弹,弦弦掩抑声声思,琴音中流露出浓冽的情意,想起那梦中的身影,竟也如痴如醉,此时更是无声胜有声。
宾客们听得痴狂,随着音之起伏摇头晃脑,搂着姑娘,喝着醇酒,好个色不迷人人自迷。
一曲终了,听众再度报以掌声。
“多谢各位大爷赏光,相思敬各位一杯酒。”她莲步轻移,从布幔后走出,现场一片哗然,很多人是头一回如此近的见到这传闻中的第一名妓。
“相思姑娘,我敬你一杯。”有人迫不及待的站起想扑上前去,可惜被园子里请的护院打手拦住,以致没有得逞。
“相思姑娘果真名不虚传,能见到姑娘真是三生有幸。”较有风度的就只有在原位夸赞罢了。
她持着酒,盈盈一福,笑说:“多谢各位不嫌弃,相思先干为敬。”
“这算什么?有诚意的话就该拿下面纱让大家瞧一瞧,怕是咱们花一大把银子却用错了对象,那岂不是浪费了?”言下之意,有人想趁此闹场,逼她取下面纱,展示出真面目。
“公子喝醉了吗?”她见那人醉眼迷蒙,已呈醉态,于是顺水推舟的说,不想将场面闹僵。
那华衣公子脚步不稳的朝她走去。“公子我为了你花了不少银子,就是为了瞧瞧你的长相,说不定你只是个东施,蒙着脸冒充西施罢了,到时我可要你们把所有的银子吐出来,否则就告到衙门里去告你们骗财。”倩姨赶忙过来解危,“欧阳公子,这事可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您这样说岂不是要咱们别做生意?我派几位姑娘伺候您如何?”他挥开倩姨的手,指着相思说:“我就是要她伺候我,不然我要你这家丁香园关门大吉,你们全流落街头!”
“欧阳公子——”倩姨急着想安抚他,这位欧阳公子财大势大,得罪不起。
“废话少说,你给我过来!”他蛮横的伸手就要抓相思。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一条手臂陡地扣住华衣公子的手腕,将他往后拉。
“欧阳,你真的喝醉了,你再闹事的话,你爹会怎么对付你?怕不把你禁足个把月才怪。”说话的是名俊朗的公子哥儿,一身昂贵的云锦缎衫,使他像阳光般耀眼。
他的话像是震醒了那华衣公子,他甩甩混沌的头脑,醉倒在仆人的身上。
“还不扶你家公子回去,别让你家老爷看见。”他仔细的交代着。
“是的,木公子。”仆人们立刻扶着那名华衣公子离去。
倩姨含笑说:“原来这位是木家的公子。相思,来谢过木公子。”她满意的瞧着眼前的年轻人,眉清目朗、身材挺拔,不失为一位上好的人选,若相思能嫁入木家该有多好。
“相思谢过木公子。”她感激的道谢,幸好他及时出手,否则迟了些恐怕她就要出手教训那人了。
木宇桀回礼道:“哪里,是小生朋友的错,让姑娘受惊了。”他纯粹的欣赏,这位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名妓,虽只见到她脸部的上半部,但那双清澈晶莹的乌眸,却是令人印象深刻,不似在风尘中打滚的女子,尤其眉心那一点朱砂,更具特色。
“相思再敬公子一杯。”她啜口酒聊表心意。
“小生的荣幸。”他仰头饮尽,对于自己竟然对这美人毫无遐思念头感到好奇,难道是他不正常了吗?
第二章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秦淮河畔的乌衣巷是王公贵族、富商巨贾居住之地,亦是金陵著名的商业区。
木府中的书斋内,木云风埋首在帐本中,详细核对每一条款项。木家专营的船运事业在江南是赫赫有名的,长江沿岸自金陵、扬州到镇江,及太湖的苏州、无锡到常熟,都属于木家的事业范围,无人能出其右。
而自从五年前当家的木乘风去世后,重担便落在长子木云风肩上,二十三岁的他将事业打理得有声有色,不容他人小觑,这也让想扳倒木家的有心人知难而退。
他全神贯注在帐本的数字土,眉心微拢,年轻却斯文俊秀的脸庞带着成熟的男人味,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忧郁,也就是这种感觉使他成为众家未婚女子心仪的目标,这五年来,媒人络绎不绝,差点把木象的门槛踏平了。
“叩!叩!”敲门声响起。
“进来!”他头也没抬的说。
跨进书斋的是平管事,他在木家待了将近三十年,微驮着背,发已半白。
“大少爷,太君请你到前厅一叙。”他向来沉默少言,话也说的简单明了。
正忙着打算盘的手指一震,数字也乱了。云风扬起头,苦笑的问:“能否先透露一下太君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又是刘媒婆来了吧!”他心有余悸的打个寒颤,想起刘媒婆那张把死人也会说成活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他就小生怕怕,真是要命,照她的说法,天底下就没有丑女,每位姑娘都是天仙绝色、贤妻良母,那他干脆全部娶回家算了。
偏偏太君就喜爱她那热中劲儿,每回都爱拜托她帮自己找对象;唉!他不是不想娶妻生子,传递木家的香烟,而是想再过个几年,等二弟宇桀能独当一面时,自己才有余力去考虑成家的事。
然而看情形只怕容不得他再考虑,那刘媒婆仿佛非逼他决定一门亲事才肯罢休,到最后,太君也会硬他挑一户人家的闺女为止。
可怜呀!连婚姻大事都不能自行作主、他还是个男人吗?虽说婚姻大事由爹娘决定,而爹娘早已不在,却也不能任人摆布。
不成,除非那位女子是他所爱,否则他绝不轻易娶妻!
“刘媒婆没来,倒是表小姐来了。”平管事很了解这位小主人的心事,忙把重点说出来。
云风头痛得叫道:“你是说碗琳来了?天呀!那我宁愿是刘媒婆来还比较好。”说起那位惹人头疼的萧家表妹他就一个头两个大,打小她就赖定他非当他的妻子不可,要是自己迟迟不娶,太君难保不会要他娶碗琳,那岂不是更惨。
“是的,太君有令,大少爷要放下工作到前厅去一趟。”他再度传达命令。
这下逃不掉了。他来回走动,苦恼的垮着脸。
“平管事,你去跟大君说——说我正在午睡好了,对,就说昨夜我一夜没睡,现下睡得正沉,叫都叫不醒,就这么说,快去回报吧!”
“行不通的,太君早就知道大少爷在书斋,她还说即使用拖的也要将大少爷带到。”他补充说明,打断他的精心计划。
云风垂头丧气的叹气,“太君果然老奸巨猾,早料到我会逃避,看来是不得不去了;罢了,你去回报太君,我待会儿就过去。”平管事应了声后即退下。
云风又在书斋中故意拖延了些时间,最后才慢条斯理的前往大厅。
其实,这五年来,他的心思全用在木家的事业上,没有多余的精力欣赏美人,哪像二弟宇桀,时常出入青楼妓院,虽然算不上纵情酒色,但至少懂得生活情调,不像他只懂得生意,十足的工作狂模样,难怪连二弟也常念他简直不像人而像是条牛。
说来还真有点悲哀,活了二十三年,他从未对一名女子动过心,也许将来真要凭媒妁之言成亲,平平淡淡过一生。
踏进前厅,一眼便瞧见谈得正开心约两人,太君虽年事已高,但善于保养身子,还算是硬朗,而身旁的萧琬琳容貌虽好,在江南一带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在他眼中却只是个妹妹,再无别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