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他的反应,让她才刚萌生的喜悦迅速冷却,原本的不安骤升,不懂他为何会突然对她如此冷淡。
等到离开鸿胪客馆有一段距离后,鞍作真一才又开口,“绮儿姑娘,咱们往后不要再见面了。”
“你说什么?”她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为什么不要再见面?”
还有,他连唤她的方式也退回从前的疏远语气,好似两人曾有的甜蜜不曾存在,只是一场幻梦。
“咱们俩并不适合继续在一块。”
“哪里不适合了?咱们相处时明明就非常快乐,甚至……”
“总而言之,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不会再有下一次。”鞍作真一语气冷硬的道。
“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你非得如此对我不可?”李绮儿又怨又气又怒,忍不住质问。
他此刻冷淡至极的态度伤她甚深,不明不白的被疏远,说什么她都不会甘心,非得要他说个清楚不可!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纯粹是咱们不适合罢了。”他强压下揪心刺痛,冷着嗓音将她拒于千里之外。
他们俩不该再错下去了,就由他来负责斩断这一切,纵使自己这么做会让她恨他也无所谓,一切的怨尤都由他来承担吧。
“鞍作真一,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就算我已经被爹娘安排嫁给其它人,你也无动于衷?”她不甘心,故意用话激他,希望能看到他一丁点反应。
“那更好。”他的表情更加冷漠无情,但内心的痛意却是加深了一倍不止,“我衷心恭喜你觅得良缘。”
她要嫁人了?到底是哪个男人能有幸和她结为连理?嫉妒的酸涩迅速侵蚀他的心,将他的心给蚀出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流出,痛不欲生。
他不是早在和惠妃娘娘见完面后就对这一份情感死心了吗?如果真的死心,又怎会在此刻疼痛难耐,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我是说真的,刚才娘来告诉我,她已经帮我挑好丈夫人选了。”怕他以为自己在说气话,她不禁再度强调。
“我刚才的回答也是真的。”
“为什么?”她心痛的紧蹙起双眉,“你怎能如此狠心?我对你的一番情意,你真能说舍就舍?”
“就当作你我相识是一场错误,我已经醒悟过来,你也该清醒了。”鞍作真一狠下心来咬牙回答。
“什么错误?不,我才不承认……”
“就算你不承认,也无法改变这事实!”他不得不加重语气,狠狠砸碎她的一片痴心,“咱们俩根本不该在一起,李绮儿,或许我该改唤你上仙公主?”
她身子一颤,讶异的瞪大双眼,“……你知道了?”
“是,我全都知道了,你从一开始就用虚假的身份靠近我,将我骗得团团转!”
“我……我并非故意欺骗你。”她心慌的急忙解释,“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向你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我……”
“你不用解释了,无论你当初是否蓄意欺骗,错误已经造成,再也改变不了。”他刻意偏过头,不愿再见到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免得自己动摇。
他绝不能心软,非得在今日和她断得一乾二净,让她不再对他抱持任何期望!
“真一……”李绮儿微梗着嗓音,眼眶含泪的瞧着他,想博取他的同情,挽回这段情,无奈却一点用都没有。
此时此刻,她更恨自己是个公主,若非这个身份,他也不会排斥她,将她的一番真心拒于千里之外。
“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唐公主,我只是个从日本来的遣唐使从员,咱们俩根本就不相配,你从一开始就明白我的身份,为何要苦苦痴缠?”
“身为公主又如何?公主也是血肉之躯,也有自己的情感,难道就没有选择自己所爱之人的权利?”她喊出心中的不平,原以为终于找到真爱,怎知她的身份却毁了一切。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而将我一同拖下水,若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公主,我是绝不会和你有任何往来的。”
“你真忍心做得这么绝?”李绮儿悲不可抑的瞅着他,一颗心像是被他句句无情的话语割下好几刀,伤痕累累。
“我只是守住我应守的界线。”鞍作真一轻扯一抹苦笑,“公主请回吧,既然你已有驸马人选,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出嫁之事,开开心心的嫁人吧。”
“不,你别走!”见他一转身,她急着抓住他的手,“除了你以外,我谁都不嫁!”
她不要他如此对她,将她彻底排拒在心门之外!这段日子以来,两人的相处,难道她的心意他还看不明白?除了他,她已经不会再喜欢上其它男人了。
他怎能狠心的与她说断就断?他真的一点都不痛心?
不!她不相信他是这种人,他肯定还是喜爱她的,只是碍于她的身份,逼得他不得不放弃。
“承蒙公主错爱,在下高攀不起。”鞍作真一没有回头,他强逼自己用着冷漠的嗓音吐出这些话。
他的确高攀不起,要承认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何等的痛心与不甘,无奈却逃避不了。
“不,我不必你高攀,我可以抛下公主的身份,随你回到日本去,只求你别再这么狠心的对我!”
她从未如此摆低姿态,他是唯一一个。为了他,她可以连公主的身份都舍弃,她都已经委屈自己到这种程度,难道还挽不回他一丝怜悯?
她所求的真的不多,只要他的爱。可笑的是,她纵然身为大唐公主,想要什么珍宝都能轻易取得,唯独他的一颗真心,她唯一最想要的东西,竟是如此难以求得。
“天真的公主,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再说公主的身份不是你想放弃就能放弃得了的。”
“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
鞍作真一终于回过身来,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够了!别再逞口舌之快,那根本无济于事!”
“你不相信我真能为你做到?”她眼眶泛泪,万分痛心的瞧着他。
“你把一切都想得太容易了,公主。”鞍作真一轻轻的哼笑一声,眼神飘向不知名的远方,“咱们鞍作家的先祖……本姓‘司马’。”
李绮儿困惑不解,一脸迷茫。就算他姓司马又如何?
“司马家,你应该明白的,在三百多年前,这片大唐土地,本来是属于司马家的。”
司马?李绮儿蓦然领悟过来,“两晋皇族……司马氏?”
“没错,就是那一个司马氏,咱们先祖就是当年东晋皇族的支脉,在东晋灭亡后,先祖为躲避乱世,辗转流亡,最后东渡到日本,在那落地生根,并且接受日本天皇改赐‘鞍作’之姓,从此司马家不再是皇族,只是个流落他乡,归化在日本天皇脚下的平民百姓。”
而鞍作真一身为司马家子孙,身上流着司马氏的血液,明知自己家族辉煌的过去,却什么都无法挽回,只能继续以鞍作这个姓氏在日本的土地上,为日本天皇贡献自己的心力。
“你懂堂堂一个司马皇族沦落到外域,必须臣服在外国君王脚下的那种无奈和痛苦吗?原本高傲挺拔的腰肢硬生生被折弯,自尊狠狠受挫,从此荣华富贵再也与咱们无关,有家乡也归不得的苦处吗?”
他朝着李绮儿苦笑,“高傲的大唐公主,你有办法忍受下跪、弯腰跪拜其它人,而非别人反过来跪拜你吗?”
她错愕的呆愣,久久反应不过来。
“你有办法忍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不再,只能像个普通百姓生活,甚至没有丫鬟时时刻刻服侍你,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来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