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蓉却转过来安慰她一样笑着开口:“其实也不算欺骗对吧?他只是因为无聊找了我当他一段时期的玩伴而已,仅仅是陪他到处玩的伙伴而已。他只不过是个孩子。”
所谓暗恋,本就是把恋慕之情深埋心底,不向那个人吐露,一切都由自己默默承受。即使是再难再痛的苦果,也必须自己承受。
“现在虽然说得轻松,当时还是非常痛苦的。”林蓉眯起眼,略有些腼腆地笑了,“有一度还想割腕自杀哩。”
“啊!”采荟很是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睛看她。
被她的神情逗得好笑,林蓉不禁莞尔,“放心,我现在不是还好好地坐在你面前吗?”
细视眼前好友浅笑嫣然的明朗脸庞,孟采荟迟疑了半晌,终还是问出了口:“那么该怎样走出来?”
“呃?”林蓉有些愕然。
“该怎么从一场无望的暗恋里走出来?”她再问,语气热切、
林蓉静默半晌,忽然笑了。
午后的阳光里,她的笑容如此甜蜜,宛如芬芳的花办。
“再谈一场新恋爱啊。”她说,语调温柔。
陌生的静穆当中,采荟忽然想起昨夜那弯残月,透过窗缝看去,冷冷淡淡挂在夜空中。暗淡的清辉是黑暗中惟一的光明。
第四章
在整整一生都无法捉模的幸福里
是什么在不断刺探
我那原来已成定局的命运
是什么在不断呼唤
我那原来已经放弃了的追寻
——[台]席慕蓉《苦果》
宋宇俯下头吻她的时候,因为脑海中还回荡着与林蓉的谈话,盂采荟显得不太专心。
谈一场新恋爱吗……忘记老师,淡一场新恋爱?
她迎和着俊美青年的吻,忍不住借着微弱的天光打量起他来。
不管看过多少次,孟采荟都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上苍对他何其恩宠,仿佛精心呵护的童话中的宠儿。
纤秀的眉眼犹如少年般,似乎从未遭受岁月侵袭,清朗一如皎皎星辰。漆黑的发随着动作倾泻,在暗夜中划出流丽的线条;即使在黑夜的阴影中,他白皙的脸庞也鲜明刺目,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在如此接近的距离注视他,感受他冰冷的唇,采荟以为自己也陷身于童话中。
常在打工的店里听到的故事闪现在脑海当中:皇后想要一个孩子,有乌木黑的发,新雪般晶莹的肌肤,花办般的红唇……
他确是童话中的人,不是长发公主梦中心上的王子,而是比公主更纤秀绝美的存在。连岁月都惟恐损伤他绝美的容貌,小心翼翼地不肯让沧桑和沙尘沾染上明润的眼眸。
然而,与纤秀外貌截然相反的尖刻毒舌以及糜烂生活却又明明白白地展示着他与生俱来的劣根性。
她真的能谈一场新恋爱吗?和他?
下意识地把手插进他汗湿的黑发,赤果的身躯相拥热吻,而那个疑问仍然不停地在脑海中摇曳。
听着仿佛极遥远的钟声,两人终于沉寂下来,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身体中的热情慢慢冷却。
“宋宇?”
一片黑暗的宁静当中,她忽然出了声。
“嗯?”他应声扭头,看着躺在身侧的釆荟。
极浅极淡的月光中,他澄澈的黑眸似乎带着几分迷惑。
也难怪他会意外,过去的采荟从没有主动跟他沟通的意愿,因此总是竭力避免与他说话。接吻、拥抱、,这些肢体语言几乎是两人全部的对话。此外就只有每天清晨例行公事的“我喜欢你”。
但是,如果要“谈恋爱”的话,就必须有交流和沟通吧。有些觉悟的采荟于是随便找了个话题。
“你是哪一届的毕业生呢?”
“毕业两年多了,你自己算算吧。”
“嗄,那你毕业以后一直没有回家乡吗?”
他迟疑了一下,“嗯,是的。”
“哦。一开始是租房子住吗?”
“嗯。”他的语气似乎阴沉了下去,“后来决定不回去了才买的房子。是我父亲买的。”
采荟吃了一惊。在非本土的大都市购置住房给儿子,看来宋宇家世还颇为不凡。但,既然她听出了男人语声中的不愉,当然就不好再追问下去。只是匆匆换了个话题。
“房子打扫得很整洁,不过似乎没怎么装饰啊。”
“啊。是的。”宋宇没什么兴致地附和着。
“既然打算长住……这样吧,”采荟突然来了劲,“我送一幅油画给你吧。”
即使在黑暗中,她也感觉到了宋字正用奇异的目光盯着自己。
被那双专注的深黑眼眸直视,她不自觉心跳漏了几拍。忙用若无其事的语气笑道:“我是学这个的啊。虽然买不起,但可以自己画一幅送你啊。这不算什么嘛。”
视线收回了,良久,听到他冷淡无起伏的语调,“随便你吧。”
被他轻蔑的态度惹火,采荟皱起了眉。
对于别人的一番好意,这个时候不是都应该道谢的吗?
一幅油画再怎么说也价值不菲,哪怕是学生习作也算是个不小的人情。就这点常识来说,作为接受的一方怎可以这么轻忽地看待?更何况他本人也是艺术专业出身的。
他到底是愚笨还是清高,不明白现代社会的人情世故吗?而她,真的能和这样的他——恋爱?
***
虽然对方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恶劣男人,但既然已经做了承诺,就有义务去履行。
回到家中后她立刻翻箱倒柜把旧作全部翻出来。其实她的本意不过是随便找张旧作充数,反正挂在那个恶劣家伙的屋子里,只是为冰冷的房间增添一些生气罢了。
只是,光一想到那个口齿极端刻薄的男人会对她的作品做出怎样轻蔑不屑的评语,采荟就不禁燃起了全身的斗志。
犹豫了一下,她从那堆旧作中找出一张小心翼翼收好的静物画来。年代已颇有些久远了,好在涂抹在画布上的颜料并未显出于裂的痕迹,那鲜明的色彩在光线不足的室内也显眼地夸耀其存在……
那是她十八岁少女时代的作品,曾得到老师悉心指点与满口夸赞的作品,也是坚定自己走上专业美术道路的关键性作品。
一直随身携带着,精心收藏着,如今想到要把这种具有特殊价值的作品送给那个讨厌的男人,采荟心中自然还满蕴着不甘心的情绪。不过,只要一想到那个家伙看到画时瞠目结舌的惊羡模样,她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抱持着这样的心理,她把这幅画拿到了宋宇的面前。
“哦。”正在细心擦拭钢琴灰尘的男人刚开始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似乎在周末的日子大扫除是他一生最大的兴趣。
最后拗不过采荟极力的要求,他终于放下抹布转回身,打量她小心展开的画作。
明黄色的柑桔,火焰般的红果,衬着湛蓝的桌布……
明艳热情的色调扑面而来,尽展油画激情狂野的一面。
孟采荟几乎是噙着小小的得意斜睨着他,想看到那俊秀脸庞除恶毒讥讽之外的神色。
令她失望的是,有着纤秀优雅外表的男子并没有与其外貌相吻合的艺术鉴赏能力。清亮的黑眸没有透露任何的内心讯息,仅以一句“嗯”结束了对此的评价。
在孟采荟气恼得全身几欲爆炸的时候,男人施施然又回转身去,仔细擦拭那架早已纤尘不染的钢琴。苍白的肤色与厚重的黑漆交相辉映,甚至比那些个明丽的暖色还要慑人心魄。
被这种熟悉的色调对比再度吸引了视线,当她再度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也许黑、白二色真的具有安定人心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