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觉察出他的态度有异,方绪雅怯生生地垂下了头,迟疑地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叶凛稍稍一楞,随即别过头去!语气强硬:“没有!吉永龙夫还说了什么?
“……那个,关于第二独奏……”绪雅小心着说:“他要我明天上午为他单独演奏一曲,以作最终的决定。”
“哦。”他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声。
偷眼观察他的神色,绪雅踌躇着开□“……那个,我……能去吗?”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叶凛闷声开口。
“……亚梅也说这是难得的机会,她说好好把握住,我说不定能走向世界……”方绪雅垂下了头,细声说,“而且吉永大师也鼓励我……你以前不是也称赞我有才能吗?我不应该去试试吗?……我什么都没有,只有音乐了……我想要尽情地演奏音乐……”
“你不烦吗?要去就去,用不着请示我!叶凛粗声打断她,“很晚了,我要睡了!”他从沙发跳起来,疾步进了房间,用力带上了门。
方绪雅怔怔地凝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面,一种难以名状的哀愁浮上心头。怔仲地站了半晌,她走到沙发旁,拈起他落在那儿的CD
她回来前,他翻来覆去地,就一直在看这个吗?……他十四岁时灌制的小提琴演奏CD……
她咬紧了下唇,凝视着封套上他少年的稚气脸庞,深深地凝视着。
阳光从半开的窗帘缝中耀眼地洒下金辉,炎夏的闷热让他一下子没了睡意。叶凛在床上坐起身来,有些懒散地眯起眼,望向窗外。
林立的高楼大厦在朝阳中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和南部的晨景并没有多大不同……和德国以及奥地利的都市清晨,也没有本质的不同吧?
天空下,是拥挤的高楼,是匆忙过客的巴士和地铁……也是粘稠犹如乳汁的阳光,漂染着都市,朦胧而混浊地放大出空气中的尘埃…
虽然世界如此光明,但那带着寒意的颤抖却犹在己身,仿佛铺天盖地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埃,怎么样也抹不去。他深吸一口气,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是夹杂着腥气的晨风。
有锅盆的轻微敲击声隐隐响起在耳畔,他皱了皱眉。披着衬衫走出房间的时候,他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方绪雅。
“你起来了?她穿着围裙,正在煎荷包蛋,“我快要弄好了,很快就能吃。”
叶凛冷冷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能如此娴雅地微笑着……急速涌上心头的,是近乎贱虐的毁坏和撕裂的。他不屑地开口:“这么热的天,谁要吃这些!”
她僵在那里,但一会儿就挤出了温和的笑容:“我也刚榨了新鲜果汁,你喝吧……如果你不想吃热的东西,我做水果沙拉……”
“我是中国人!在国外两年还没吃够这些吗?他不耐地打断她,“大清早的,别败我胃口!”
被他的恶言恶语所伤,方绪雅深深地低下头去,说不出话来。叶凛漠然地看着她,激烈狂乱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恶意的快感,与此相交缠的,是不断咬啮内心的惭愧。过了半晌,她抬起头来,怯生生地问:“……你,喜欢吃什么早餐?
心底有狂暴地打碎她柔静表情的冲动,他罔顾良知的谴责,嘲讽地说出恶意刁难的要求:“很简单,小米粥和酱菜。”他凝注她温和平静的从容笑面,在心底诅咒。他如愿以偿地在她温柔的笑脸上读到了受伤的表情,仿佛麻药中毒者恣意享受着残虐的快感与羞惭的煎熬两者交汇的刺激,线条优美的簿唇勾出一丝冷的笑容。
“……今天,来不及了。”她迟疑地吐宇,眸光暗淡。“我明大就去买小米和酱菜……你今天先喝果汁行吗?”
他直直地凝视着她,深深地凝视着她,被她那种深信不疑的温柔和顺从击败,无奈地斥问出声:“你为什么这样?”
扼?她睁大了茫然的美眸。
“你为什么不发脾气?你为什么不反抗?他大叫出声。”
方绪雅望着他,美眸迷蒙如烟,叹息着开口:“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已经习惯了……”她低垂了眼眶,“在过去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我巳习惯了柔顺地微笑和服从……而反抗和发泄,我,也许只有通过音乐,才能表达出来吧?
沉默了半晌,叶凛沉声说:“你今天上午不是要去见吉永龙夫吗?”
“啊?她迷惑不解。
叶凛别过头去:“快点去吧。他最讨厌人迟到。”
在领悟了他的含意后,方绪雅绽开了甜美的笑容:“好、我马上去!”她灿烂的笑面如同美丽的鲜花,纯真无邪。
方绪雅走进乐团的时候,意外地遇见吉永龙夫的夫人——吉永紫。
即使在醋暑的高热中,她身着白色夏装套裙,幽雅地站在那里,仍给人以冰肌玉骨、清凉无汗的感觉。虽已年过中年,吉永紫的微笑仍给人以清纯无邪的感觉。
方绪雅微微吃了一惊,走到她身前,腼腆地含笑点头,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好!方绪雅小姐。”出乎意料地,吉永紫率先说话,且是地地道道的普通话。
“啊!”绪雅有些慌乱地点头回礼,颇为意外,“吉永夫人,你好。”
她读出了绪雅眸中的惊讶,含笑解释:“我原本是中国人……司和龙夫的华语,也多是我教的。”
绪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似乎是对她坦率的言语表示认同,吉永紫笑意更浓:“方小姐,我能打扰你一下吗?”
“啊,好的。”方绪雅忙点头应诺。两人举步欲行,方绪雅忽然放慢了步子,略有迟疑,但是……”
吉永紫微笑着开□。”我知道你等一下要在龙夫面前演奏,我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的。”她顿了一顿,提出折衷的建议,“这样吧,我们就在乐团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吗?
绪雅如释重负地点头:“啊,好的。”
她当先领路,带着吉永紫向乐团里走去。想了一会儿,她决定借用指挥的休息室,于是先到置物室放下乐器,拿了叶凛的备用钥匙。
吉永紫却怔怔地停下脚步,凝视了她的小提琴半晌,缓缓开口:“这——是你的琴?
“啊。”绪雅不明就里,额首答应。
“那个……”吉永紫踌躇着要求,“给我看一下,可以吗?
绪雅怔仲地点头:“好。”
吉永紫缓缓打开琴盒,仔细端详着那把提琴,神情凝重。半晌,她关上盒盖,抬起头来,含笑说:“可以了,谢谢你。”
绪雅呐呐地点点头,怀着一头雾水领她进了休息室。“……请问,“绪雅怯生生地发问,“有什么事,要跟我谈?
吉永紫却不徐不急,仔细打最着休息室半晌,含笑开口:“这间,是叶凛的指挥休息室吧?
“啊,是的。”绪雅纳闷地点头。
吉永紫凝视着她清澄的美眸,良久,叹息着问听说,你和叶凛……正在交往?
“啊?冷不防被问这种问题,绪雅听了一惊,“那个……”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吉永紫深深地低下头去:“请回答我,好吗?她缓缓抬起头来,娴雅温柔的脸庞上出现了一种担忧和惋惜交织的奇异神情,“叶凛是……我的亲生儿子……”
“啊?绪雅大吃一惊,一时之间更加说不出话来。
把她的震惊尽收眼底,吉永紫恢复了常态,温和地笑了,“我是龙夫的续弦,你不知道吧?司也是龙夫前妻的儿子。……而我,原本是叶钧的妻子,叶凛是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