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中,他似乎已被宁风那股卓尔不凡中带点儿乖张的模样给震慑住了。
“你是指?”
“李诠。”宁风不兴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了。
“我愿听你言,并非就准你信口开河,李夫子哪里得罪你了,何必拿他开刀?”李诠少说也跟了他六七年了,这数年光景中,他的表现虽称不上绝佳,但也差强人意,况且这些年来李诠几乎没离开他身边,何嫌之有?
“严大人记性若不差,可还记得他曾往我身上一推,我确定身上的证物就是那时候被他给扒走的。”宁风冷言道,傲气逼人的脸上泛着勃发怒潮。
“当是如此,那时候你为何不说?”严东窘采中立态度,他不偏袒李诠。经过箬雨醍醐灌顶般的一阵讥讽后,他已由过去的恨意中醒悟。
她说的没错,他不能凭一己之见就断定是非善恶。
“严大人,你想凭李诠的小聪明,他会把偷来的东西留在身上吗?”在宁风平铺直叙的话意中已将这整件事掀起一页谜题。
严东窘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半晌,蓦然走向门外,“来人,传李诠。”继而踱步至宁风面前,“一对一,是非终有结果。你不必辩驳,我也不用怀疑。”
“这正是孟某的意思。”宁风嘴角挂着淡淡的,近乎嘲弄的微笑。
“严大人,我是谷箬雨,刚才用麻药暗伤您的部属是不得已的,但我绝没有下毒手,那一点点麻药根本伤不了人,也请您查清楚。”
箬雨见严东窘已扫去先前果断的主见,在机不可失的情况下,趁势开口澄清。
见了箬雨,严东窘仿若见了两年前遇难的女儿般亲切:回想方才在前院中她极力驳斥他的神采,就像极了他女儿生前与他争执的刁蛮模样。
或许是有这一层感触吧!严东窘对箬雨说话的口吻总是平和无害的。
“放心,有关这点,我会派仵作做彻底的观察。”望着她的眼神是散发着慈爱的光芒,这眼神让箬雨有些不安。
宁风也意会到这其中的奥妙处,由其神色中可看出他的不悦,但他不言,只是静待其变。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门外突然传来声响,“大人不好了,李夫子已收拾细软,离开了府中。”
“什么?他走了!”严东窘沉吟,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他立即转首说道:“孟大侠,有关这整件事,你最好从头说起,咱们从长计议。”
他的口气好似已相信他们了,箬雨欣喜若狂的问:“谢谢你,严大人。我们一定会将所知的一切全盘告之。”
她顺手拉了下宁风,“快点,你还不快谢严大人。”
“这本是他该做的,我为什么要谢他?”宁风方才受了一肚子怨气,别扭的不肯低头。
“宁风你——”箬雨气的直跺脚。
“没关系,一开始就是我不对。已经两年不问政事,满心怨慰的我早已忘了这世上还有公平两字,连带的自己也变得孤傲不通人情。”严东窘颇为感慨的说。
“严大人……”
“谷姑娘,一开始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极了我女儿,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他顿了下,看了眼箬雨与宁风。
“您有话就直说。”箬雨看出严东窘似乎有难言之隐。
“我能不能收你做义女?”
此话一出,箬雨骤感惊愕,心底更产生一股对严东窘的怜悯之情,看来,他尚未从两年前的悲哀中走出来。
但他脸上那抹刻划已深的皱纹,与沧桑的心态,她又如何能狠心拒绝?“我只不过是个小百姓,怎能受您如此厚爱。”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啰?”希望愈高,相对的失望也就愈深;严东窘再正经不过的褐眸已染上灰色的黯淡,暗暗藏起苦不堪言的神情。
严东窘那遽然老了十岁的沧桑,令箬雨心急如焚又不知所措的看向宁风,希望能得到他的一点儿意见。
宁风会意的点点头,随之走向严东窘,“如果你不介意有我这个『江洋大盗』的女婿,那我也无妨喊你一声丈人。”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那谷姑娘?”他眼光转向箬雨,心脏激起一阵剧烈的怦动,他紧张又期待。
“哪有人喊女儿喊什么姑娘的。”箬雨噗哧一笑,笑中有泪。
严东窘这副思女情深的模样,让她想起了远在家乡的爹和娘,在亲情的召唤之下,她相信她就快回去了,而且这次是两个人。
幸福的眸光偷偷的投射在宁风身上,他那不羁的神采不就是吸引她的魅力吗?
“箬……箬雨。”
“爹——”箬雨大声喊出,笑脸迎人。
严东窘激动不已,不知有多久没听见这种悦耳的呼唤了!紧紧将箬雨带入怀,以慰心中多年的苦涩。
宁风揉了揉微酸的鼻翼,识趣地噤声不语,就让这段温情的画面继续上演吧!
※※※※※※※
严东窘经过数天不眠不休的查证,各项结果都证明了邢戎椁不轨的企图。再加上仵作的验尸报告上指称,死者身上的银针上除了喂有浅量的麻药外并无其余毒物,真正致命的死因就是他们的后脑处各有一个如钮扣般大小的圆形毒镖,上面的印记正是流随门所有。
原来邢戎椁的监控眼线已进入了严府,而李诠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至于其他隐藏在各个角落的眼线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然,证物已失,在捉贼要捉赃的原因下,严东窘无法立即下令通缉捉拿邢戎椁。又据说邢戎椁已由东北来到了咸阳驿馆,于是他命宁风和箬雨潜入驿馆,务必将邢戎椁身上的证物找出,如此一来才有利于严东窘接下缉拿他的行动。
“明天就要上路了,紧不紧张?”
案头上烛光摇晃,虽值夏末,但浓浓的秋意已渐渐袭上人心,由窗外流泄进屋的就是那撩人的秋风。
秋风秋雨愁煞人啊!
“没什么好紧张的。”宁风云淡风轻似的一语带过。事到如今紧张无益,唯有坚毅向前才是真的。
“你认为邢戎椁会认罪吗?我们能在他身上找到另一份足以证明他罪行的证据吗?倘若没有,不仅白跑一趟,反倒身陷其中,岂不是不妙吗?”多愁善感是女人的专利,心思晃荡更是女人的专长,因此箬雨的一切担心均可说是正常的。
况且,邢戎椁老奸巨猾,上过当的人十年都会怕这条井绳。
宁风掀起一眉,轻松写意的脸上却漾着适然神情,或许他这次的行动危机丛生,但这是他最后的赌注,他不能逃避。
“你认为像他那种凡事都小心谨慎的人,除了自己身上,重要的东西他又敢放在哪儿呢?”
“说的是,这的确是那种人该会有的做法。”箬雨想了想,猛睁亮眼,极为赞同的点头附和着。
“所以啰!这点你就不用操心。”他轻点了下她小巧的鼻尖,神情霍然变得专注,收敛起笑意,“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说啊!”
“你留在严大人这边,他既已是你义父就理当会照顾你。”他神色严峻,语重心长的说。
“你又要撵我了,为什么?”箬雨心底纤细的神经抽动得好厉害。
“你要听话!”他几乎是用嘶吼的。在他内心深处所积聚的复杂情愫她明明懂,又为何要抵触他。
“甭想。”她一挥手,顽固地倔着脸,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我们已好久没吵了,为什么还要和我起争执?”他肃穆深沉的脸极力扭曲着,瞳眸底层是对她的忧心。
“是你先无理取闹的,谁喜欢跟你吵!”箬雨珠泪纵横,内心百转千折,他是认为她会带给他麻烦吗?她抽抽噎噎的又说:“咱们不是说好了,生生世世永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