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然震愕,怔望着大娘那两片张阖的唇,神魂飞游。
她说什么?
几个时辰后,大娘又凑到她身边咬耳朵,说他们在茶馆二楼静谧的角落并肩倚坐在一起,举止颇为亲密。再一个时辰,消息又传了进来,这次,他们的行踪出现在大街上,听说是大手牵小手。
林林总总,大娘像报马仔,一有最新消息便拉着她窃窃私语,眼神还饱含着同情与气急败坏的不满。
不满什么?因为孙大稔的移情别恋?!但连她都未曾听他提及有关承诺与未来的只字词组,大娘好像关切过头了。
说服自己别想太多,可这一晚,邬然仍旧阖不了眼。
奇怪的是,泪水却没落下,甚至连眼眶都未曾浮起半滴酸涩的水漾。躺卧在床,瞪眼望着窗外的漆黑,夜好深,巷道流窜的野狗不时低吠,而她的心像一潭沉滞许久的静湖,无波无浪。
直到狗儿吠累了,纷纷散去,她还是睁着眼,久久不成眠。
“算了,别勉强自己。”
唏嗦起身,她模索到临河的窗枱,几乎是习惯性的趴靠着,循望无垠天际的幽幽明月,但,明月已失去往日的光耀。
夜色,真是灰暗呀!
才刚坐定,就见总算抽空陪她一块用膳的孙别稔微啧了声,神情微异。
“怎么了?”
抿唇,他耸耸肩,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出声。
“没事没事,妳别多想。”成叔在一旁帮腔。
没事,还要她别多想,那就是有事发生了!
邬然的好心情褪色不少,正想追问,就见孙别稔眉心轻纠,犀利的眼神盯上对街──有个面容凝重且凶悍的壮汉已快步走来,弯腰请他过去一趟,说兰格格有请。
兰格格?!
她讶望着他。
“好。”微带不耐的应允,孙别稔朝成叔使了个眼色,再望向邬然。“妳先吃,我马上回来。”
“啊,你要去……”她满腔疑惑来不及问,眼巴巴的看他起身离座。而就在对街的茶馆,有位长相艳丽的娇气姑娘见了他后,快步迎出。
赫,真的有个姑娘伴在他身边,现在就在她眼前!
“成叔,少爷要上哪儿?这饼凉了就不好吃喽!怎又冒出个妖……姑娘家呀?”端了盘刚起锅的肉饼,初二还没搞清楚来龙去脉,嗓门倒是又大又快。
“初二哥?”
“啥?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望着一脸困惑的邬然,初二赶忙撇清。“没见过那姑娘,对街那票人,我一个也没见过。”
那,就只有成叔知道了。
“成叔,她……”她欲言又止。“呃,我……”这么打探,算什么?
“那位是兰格格。”心疼她,成叔哪忍心她这么憋着话不敢问呀。“这两天才到苏州。”
“兰格格?”
“对。”
“啧啧,格格耶,成叔,那妖……咳咳,那姑娘真是格格?”
“在天子脚底,有谁敢冒充格格?”成叔反问。
“这倒也是,谁会吃饱了太闲,四处去冒充格格。”冲击太大,邬然喃声附和,好半晌,蓦地杏眸圆睁。“格格!”
难怪远远瞧去,仍然感受到她那难掩的娇贵与气焰。
“成叔,这兰格格是万岁爷的谁呀?”初二问出兴致来了。
“她是万岁爷最疼爱的小孙女。”明着,他是跟初二聊,可暗里,却是说给邬然听。“兰格格今年才十六,听说一身才华,尤其射箭与舞鞭极上手,很得众人的赞扬。”
“什么都会!哎呀,又是一个小妖女。”
成叔倏地变脸。“初二,别满口胡言乱语,你是活腻了不成?”
“是,成叔,是我失言了啦。”但,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程咬金,他好奇死了。“一个格格找上少爷,做啥呀?”
点头,再点头,邬然眼神直接对上成叔,等着听他的回答。
成叔也忍不住点头、叹笑望着初二。这个问题问得真好,直接切到重点。
“这,我哪知道呀。”偷瞟了眼邬然的表情,他倒也聪明,学起少爷的把戏,一问三不知。
懊怎么跟她提,那天跟万岁爷相聚时,私自出宫的兰格格也恰巧寻到行馆,一见着了少爷……唉!靶情这档子事,难分难解,外人更难插手。少爷,阿成对不起你,这等麻烦事,就只有你自己想法子解决了。
成叔不知道,但她心知肚明。
铁定是孙大稔的桃花泛滥了!
成叔跟初二再聊,话题兜来兜去全不离兰格格,可邬然闪了神,没听进半句,嘴里嚼着刚送上来的咸糕,心里五味杂陈。
头好痛……
天之骄女,兰格格可真是当之无愧!
丙真是靠山雄厚,气势就凡人无法挡,瞧她举手投足间自信之满,是他生平所仅见,彷佛,只要她喜欢,任何事情都该是手到擒来、尽如她意且不容出错。再一次极短的聚谈,脚步悠哉走出茶馆的孙别稔完全笃定这一点。
只是,这次她相中的是没兴趣将自己秤斤秤两贱卖的他。
“少爷?”成叔不禁忧心忡忡。“没事吧!兰格格没为难你吧?”
以她的性子,要她接受不,恐怕是不易。他见过她,她浑身显而易见的娇纵气焰很难令人忽视。
“为难?”孙别稔摇头,笑得云淡风清,却也带着一股轻傲。“邬小然呢?”
看吧!少爷一回来就是找小妖……邬然,那什么格格的想窜位?难喽。
“回房了啦。”谁也快不过初二的嘴。“我看她心情很不好,脸黑黑的,还一直拿袖子揉眼睛……”
“初二!”成叔轻斥。这蠢蛋,怎么还学不会看场合的抢话说。
“啊?”
“吃你的肉饼,没问到你,少开口。”
总算,初二嗅到了不对劲,瞟眼成叔,再小心翼翼的睨向少爷,听话的拿起最后一个肉饼,小小小小的沿边咬了一小口。
邬小然心情不好?
她的心思,不难猜。孙别稔平和的心情也减了大半,摇头叹息,朝楼梯走没几步便停住,脚跟一转,往外走去。
“少爷,你上哪儿?”
“出去晃晃,别跟了。”孙别稔不太耐烦的瞪了初二一眼。“吃不下就别勉强。”
出了大门,他沿着河道东弯西拐,因为心烦气躁,他走得极快,三两下工夫就来到客栈的对岸。
丙然,她又趴在那个老位置。
凝望着她,一阵纯粹的欣喜猛地扑上胸口,他抬手摀胸,笑得若有所思。真快,才多久时间?她的喜怒哀乐竟已经能牵动他的喜怒哀乐了。
他朝倚着窗枱的她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烦心、忧愁,邬然隐约听进那声口哨,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也不以为意,随手折下脚边的细草,微一使力,细草咻地朝她飞射。
“赫!”吓了一跳,她模着额头,迅速找到凶手。“你?!”
“姑娘,我终于引起妳的注意了。”
“你偷袭。”见他笑得灿烂,她不由得鼻腔一热,酸气呛起。
他看起来很开心,是因为那个兰格格?
“要不要下来?我带妳逛市集。”
她想。可是,又有点懒,而且,心情还很闷呢。
“你上来接我吧!”带点不自觉的恶意刁难,她月兑口揶揄。“在眨眼间喔!”
“好。”
好?!他在说笑吧!
孙别稔应得快,动作更疾速,邬然的眉才挑起,就见他突然起步,脚尖点向岸边的树干,借力使力,飞身横跨过几丈宽的河道,危险的攀住窗框。
“孙……大稔!”她的脸色刷白了。
“在下依约来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