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疆介相当清楚叔叔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笑笑,他没有拒绝,只叫助手先替他订机位、安排行程。
叔叔跟婶婶结婚多年,但没有子嗣,拿他们兄弟当亲儿般疼爱。在他父母亲骤逝的那段日子,他们夫妇一直都陪在陷入哀恸的他们身边,这份情,他始终搁在心里感激着。
只可惜迟平凉那家伙上个星期刚飞到加拿大洽商,要不然,还可以乘机跟他碰个面。不过无所谓啦,反正这趟台湾行纯粹也只是走走、看看、恣意闲逛,并不代表待他打道回府时,得将王家那个狐媚妖娇的小女人带回日本,何况他的确也该缓和缓和向来紧绷的生活。
来时,他的心态是相当的单纯,只想顺顺利利地悠哉度个小假。直到那一天,任由大自然的巧手一挥,在粉彩细绘的林子里撞见了那个恍若落难人间的坏脾气精灵。潜意识里,他开始有着浅浅的庆幸,若非叔叔坚持他来台湾,他也无缘遇见像她这么充满生气与活力的大女孩,这也算是一种收获吧!遗憾的是,那天将臭着张脸蛋的她送回家后,他们就没有正式对垒过。
浑然不觉愈行愈近,自个儿眼底的温柔愈涌愈浓,满心只是祈盼着,不知道那个易恼易嗅又纯稚天真的小精灵,今儿个会不会又出现在桃花林?
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她总会一个人慢慢地拐到桃花林里去窝上一段时间,而他,也总是身不由己的走近这个林子,隐在一旁,欣赏碧蓝青天、柔软白云、林间纷飞飘舞的朵朵桃红,以及沉浸在私人世界里的她。
这时的地,眼里、眉梢都染上轻愁,却无法教人心怜她的独自一人,因为她连孤独时,奕奕精神虽然微敛些许,但仍如影相随着。
不动声色的,石黑疆介自王家每个成员口中搜集着她点点滴滴的生活资料,也隐约知道虽然两家的长辈都关系良好,但王依庭在言辞中颇为嫉妒小精灵,而他完全能明白她的嫉妒。
小精灵脾气虽然率直又倔强,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有颗未被污染的纯稚心灵。独自一人,她能品味孤独,但走出孤独,她的随性与乐观很能让人的心情阳光化。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勾住了他的注意力,而或许,这也是引起王依庭嫉妒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凭着女人的直觉,王依庭应该感觉得到,她左思右盼多时,终于到访的青年才俊对邻居女孩的兴趣远超过她,在生命中习惯要赢的她而言,面子与女性自尊的败北,远比无法顺利与他架构起感情的成分来得多。
问题是,那又如何呢?明天下午的班机,他就要回日本了……不自觉的依恋漾上温柔的面容,石黑疆介光彩黯沉的黑眸紧盯着一拐一拐慢吞吞出现在林子远处的蔡含文。
待事过境迁,忙碌的日子一天天的添上了灸热的夏、忧郁的秋,还有冰冷的冬,明年此时,花样年华的她就会完全忘了生命中曾经遇过他这么一个人。
怅然,悄悄地袭上石黑疆介的胸口,卷了一丝轻叹,他缓缓地飘然离去。
第二章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题都城南庄——崔护
不疾不徐地走向办公桌,示意坐在窗边的叔叔继续聊完电话,石黑疆介掀开档案,一项一项的将方才开会纪录的重点用笔勾出来,然而叔叔微讶异的语调引来他的瞥视,然后他停住笔,注意力全搁往犹在通话的叔叔身上,似乎,叔叔提到……蔡家!
“怎么了?”刚放下电话,石黑治彦就注意到好子的怔仲,“强介?”
“呵?“
“你在想什么?”
轻拧眉头,石黑疆介摇摇头。回答叔叔的询问,也试图摇去脑海中的恍惚。
“没想什么。叔叔,你刚刚说蔡家……王伯伯的邻居?”
“嗯,你认识他们?”
“算不上熟识。”
“咦?”石黑治彦仍是不解。
“你忘了,去年我曾到王伯伯家住了几天的事?”想必叔叔应该很难忘记才是呀,因为王家那个恐怖的八爪女隔不到一个月,竟然就跨海追来,害他跟公敬那阵子躲她躲得很辛苦,有家归不得,连看着他们兄弟俩长大饱侃子都忍不住开口向叔叔抗议,严肃着神情要叔叔快点想办法让八爪女回台湾,否则婬侃子都待不下去了。
“刚到那儿时,曾经跟蔡家的女儿打过照面。”他解释道,藉由和王伯母的谈话,他才知道小精灵就是蔡家女儿蔡含文。
“蔡家也有女儿?”
“唔,跟王依庭年纪差不多。”而两人的个性可就差多了。石黑疆介暗忖。
“难不成她就是你拒绝王家姑娘的原因?”
“别瞎猜了。”望着叔叔的促狭神色,他撇了撇嘴,很诚实地叹着气,“叔叔,你真希望我或是公敬跟王依庭牵扯上任何关系?”叔叔不是傻瓜,王依庭虽然野性十足、性子骄纵,却也算不上是坏胚子,可是她根本就不适合他或弟弟,叔叔应该看得出来。
“唉,我怎么知道才两、三年光景,柏强的女儿就变得这么多。”这女大十八变他能理解,但问题是本来是个活泼外向的开朗少女,怎么会变得这么野心勃勃又前卫?这种姑娘家……啧,即使是多年老友疼之若逾的么女,他也不舍两个宝贝侄子牺牲哩!
“她跟小精灵比起来的确是天壤之别。”
“强介,你说什么?”见他嘴皮子掀了掀,石黑治彦却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自言自语罢了。”朝叔叔挑了挑眉,石黑疆介将话题导回,“叔叔,王伯伯是跟你谈了些什么?”平时,他可不会干涉旁人的谈话内容,但这回,他就是想搞清楚他们两位长者问的谈话内容。
“你是说蔡家的事?”一开口,他就揪出了重点。
石黑疆介也不闪躲,正视着他,点点头。
“听说前阵子接连几个台风侵台,吹垮了好多果树,很多果农不堪损失,也撑不下去,情形相当不乐观,不是跟银行借贷,就是纷纷将果园月兑手。”
“蔡家想将果园卖给王伯伯?”
“是有这种打算,听说这些年来,他们已经陆续跟银行借了不少钱,但还是不敷亏损的支出,再加上几个台风的折腾,所以才会找上你王伯伯研议,看是跟他借钱呢,还是干脆将果园卖了。”
“果园不是蔡家的祖产吗?”他问,那时,小精灵似乎挺喜欢腻在里头闲晃的。
“应该是吧!”石黑治彦讶异地扬起眉,“咦,你怎么知道?”
“若不是祖产,又怎会明知撑得辛苦,却坚持撑到最后一分钟呢?”他回道,去年在台湾时,曾听王伯伯满心无奈地提及在台湾种植水果的艰辛及经营方式,仿佛记得王伯伯就顺口说过,蔡家的情况似乎已不怎么乐观了。
石黑治彦点点道:“这倒也是,其实你王伯伯也是有他的顾虑,不管借钱还是干脆买下果园,他手头上都没这么多钱,况且如果真买下果园,那他手中连周转的钱也没了,似乎不太稳当。”方才,柏强老弟就是打越洋电话问问自民这个老朋友的意见。
“王伯伯买下果园的可能性有多高?”
“百分五十。”
“这样呀!”将身子沉回皮椅里,双手盘胸,石黑疆介拧着眉头深忖。
隐隐守候在林子一端,蔡家的果园他曾仔细的观察、评估过,泥土丰肥,园树也照顾得无微不至,看得出来蔡家的主人确实是将心血全都投注在上头,大概是时运不济,也或许是张家在产销上的实行较为弱势,要不,虽无法保证能致富,也不致陷入需四处借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