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忍着忍着,不想拿这小事去吵醒沉眠的父母。夜已经很深了,他们也睡得很熟很熟了,或许、或许她可以撑到明天一早。偏这如意算盘终究是无法跟月复中愈加剧烈的疼痛抗衡。忍无可忍的,陆小戎决定举白旗投降,但是才勉强将直不起腰而且全身冒着冷汗的身子拖到房口,就被一阵剧痛给袭晕了神智。
临倒进地板,她虚软的身子扑倒了搁在房门口的盆栽,倒覆的泥土沾了她一身,不算太响的重物落地声在寂寥的夜却分外清晰。
沉睡的陆航夫妇被这声响给吵醒了,还没完全睁开惺忪的眼,陆航的大嗓门就已经喳呼的吐着狠话。
“格老子的,是哪个不长眼的偷儿敢模进俺陆航家里,待会儿给俺逮到了看俺怎么整治你……”
“你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大白痴一个,那么大声嚷嚷,不早把偷儿给吓跑了才怪。”喉头发出一声重哼,王琼英狠狠的一掌拍向他的背。“人家都敢模进来了,你还不快点出去逮人?”
“哎呀,你不要推了啦。”回头瞪了老婆一眼,六十出头的陆航动作尚称迅速的探身望向门外,藉着昏黄的壁灯观察着外头的情况,随即疑惑的嘀咕着:“咦,孩子她娘,怎么女儿她门口有那么大一坨的东西。”
宝贝女儿门口有一大坨的东西?!既惊且疑的跟在陆航身后,王琼英也将脖子探得长长的,这一瞧个清楚,差点没将心脏给瞧停了。
“什么一大坨的东西?那是我们小戎哪。”大吼一声,王琼英忿忿地推开老头迳自冲上前。“小戎?小戎?”她轻拍着女儿的脸颊,触手处却是一片冷意,王琼英当下窒住了气息。“老头,你死人啦,不知道打开电灯。”怎么女儿叫不醒呢?
“我这不就开了嘛。”因为心焦心急,陆航慌得手都抖起了摆子。“小戎是怎么啦?”好端端的丫头片子就这么的倒在房门口,这可是会吓出人命来的。
“你灯没亮我怎么瞧呀,快点。”乌漆抹黑的,一点都看不出女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王琼英哪还会顾着夜深了该轻声细语,喉咙一扯就是一道响雷。“死老头,你是跌倒了不成,怎么灯还没亮?”
“好啦,好啦,我已经模到开关了。”陆航的情况也没比老婆好多少。
几乎是同一秒,陆家灯火通明,夫妇俩全都紧张的慌了手脚凑上前。
陆小戎脸色苍白,连唇都白透了,印着MICKEY图案的睡衣也让冷汗给浸湿了大半,眼眸却是半阖露白的骇人。
“小戎!”
“老头,你快去换衣服。”抖着身子扶女儿靠在自己身上,王琼英迭声的吩咐着。
夫妇俩手忙脚乱的打点好,陆航吃力的抱起女儿,就听到电铃声了。
“是谁呀?”烦躁又冒火的冲到大门,门才拉开,王琼英就扯开嗓门开骂。“你是欠……小封?”她惊讶的瞪大了眼。
“陆妈妈,出了什么事?”钱立封虽然是急呼呼的冲过来,但杵在门口的身影仍是一派沉稳,眼底满是关心。
苞小戎间的冷战一天没休战,他就心不宁,哪还顾得了什么联考不联考,一颗心全都晃到两人之间的决裂中。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了,他才捻熄了灯预备强迫自己睡觉,就听到隔壁传来嘈杂声。隐约中只听到陆家夫妇高嚷的话中夹带着小戎的名字。
小戎出事了?这教他怎么也静不下来,起身就往陆家疾奔。
“哎呀,小封,你来得正好。”侧过身,陆航抱着晕过去的女儿堪堪踱近来。“小戎好端端的晕倒在门口,我们想……”
瞧见陆航怀中的那张青白的沉静脸庞,钱立封整个人都绷了起来。哪还有什么美国时间与精神去听王琼英解释呀。一个快步向前,他自陆航怀中接过陆小戎,旋身冲向漆黑的巷口。
“陆伯伯,我们到巷口拦车。”
一伙人急呼呼的赶到医院,医生脸上沉重的表情更是让他们揣足了担忧的气。
急性盲肠炎!
三个人连气都还不敢喘的守在手术室外头,直等到陆小戎自手术室里被人送进了恢复室,再听到医生宣布解除警报,这才大大口的吐着憋在胸口的气。
拜这要命的急性盲肠炎所赐,压根就不理会联考日期已至的钱立封天天都到医院报到,感动至极的陆小戎也敛去了不少娇稚的跋扈,两个人终于恢复了邦交,再续起的感情一如从前。
可是,钱立封没有就他为何会跟哥哥开打一事吭半个字。从头到尾,陆小戎还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会跟钱立岩打起架来。她想问,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而且没隔多久时间,从哥哥们口中传出刚考上最高学府的钱立封请个漂亮女生看电影的花边新闻。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可却让小小年纪,虽不解爱却已大略知晓喜欢的界线的陆小戎了解得通透,也总算是将眼前的情势给弄得明明白白了。
钱立封是个女人缘特好的大男生。
钱立封是个品学兼优的大学生了。
钱立封是个即将迈人另一个人生里程的大男孩。
从今以后,他再不会如往日般对她悉心呵护了。从今以后,他的生活中即将掺入许许多多的未知数。从今以后,他的生活中会出现数不清的女同学、女朋友。
懵懵懂懂的青苹果有了生平第一回的浅涩醋意。这个领悟让她难过了许久,可是也让她彻彻底底的绞死了那冀盼他还能将她摆在第一的少女心。
十三岁的这一年,陆小戎让自己绝了能再与他有什么牵扯的心。除了他仍是她的小钱哥哥,就像钱立岩仍是她的大钱哥哥,除此之外,他们就再没有可供想像的发展空间了。
钱家的两个孩子好好栽培,都是块好材料,老爸曾这么夸赞过。陆小戎也打心底赞成老爸的说法,她也清楚,不管跟小钱哥哥再怎么好,上了大学后,他的世界会愈来愈辽阔,而他的脚步将不会为她而迟缓、而等待。
钱立封,真的就只是她的小钱哥哥了!于是,性子倔强的两个少年都不约而同的将这个事件给搁进心底,彼此的好胜心都不允许自个儿先开口去揭开这个心结。
这一拖,十个年头就这么过去了。
回忆行思至此,一声干笑逸出陆小戎口中。
虽然恢复了邦交,可是钱立封那时月兑口而出的气话倒是深深的印上了她的脑子里。不管是好事、坏事,只要是跟钱立封有关的事,她都不允许自己去多问几句,除非是有人鸡婆说给她听。
反正整个眷村多的是传播媒介,满天空多的是八卦新闻,要知道钱立封的事那还不简单。就算是不想去在意,可终究是住在隔壁,再加上钱氏双杰的一举一动都是令人瞩目的焦点,想封上耳朵都是超级难的一件事。像自家老妈,她的舌头就流利的让人竖起大拇指佩服呢。
其实,听进耳里是容易得很,难的是要她不去在意!可是这些年来,她堪堪可以构得上是做到了八九成,甚至于大学毕业后被钱立封给陷害到钱氏集团来荼毒,她也完全做到了将他看成稀松平常的朋友。稀松平常,但无话不谈的好哥儿们,就像阿忠他们。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到了,也很自豪自己的自制力。只不过,今天晚上的突发事件,却让她的情绪起了波涛。
下意识的吐出一声轻叹,陆小戎翻侧了身体,却没料到浅浅的泪痕自颊边弯淌到耳际。
起初,她根本没有留意到那股冰凉的水意,直到好几秒过后,她被窒塞的鼻子给勾回了失魄落魄,狠狠的吸气冲开鼻中的阻碍物时,这才感受到颊边的异样。猛地坐起身,望着镜中的回影,陆小戎不敢置信的抚触自己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