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从小到大她几乎就是个“无声的所在”。
向来她都是静静的念书、静静的坐在校园的一角看着同学们活泼快乐在玩游戏,静静的过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学生生活。向来,她就是个乖巧得不能再乖巧的好女儿、好学生。
这辈子唯一一次的生命变调曲是发生在她十九岁的时候。
那年,她刚考完大学联考,紧绷在胸口的气都还没有松完,拗不过高中死党陈孟玲跟刘梅真的百般纠缠,在爸妈也不反对的默许下,乖乖的让她们给缠到美西去玩了一趟。
就是那一次恣意悠游,她遇见了……唉,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毕竟正如陈孟玲所说的,那只是一次错缘。
老天爷不小心编错的交集程式,待纠正过来后,又是两条永无交集的平行线了。
可是,她却是从此……
“……我真是搞不懂你耶,又不是长得乏人问津,怎么那么作虐自己呀?!又柔又水又聪明的一个小美女却像是个小白痴一样。整天不是窝在那堆书里头,就是隔着那副厚度足可挡子弹的镜片痴痴茫茫的看天空、看云、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植物,也不知道那些东西真有那么好看,看你常是一看就失了神,真是败给你了。难怪他们都叫你木美人。”
又气又好笑的看着何以静一如往常的又抿起薄薄的红唇笑了笑,接着就垂下眼神,陆小戎忍不住的又嘀咕了起来,“看,你又来了,每次看见你这副死样子,不欺负你一下就觉得对不起自己呢。”
这是什么结论?莫名的,向来风清清、云淡淡的何以静瞄了她一眼,想移开的眼神忽地顿了几秒。小戎她嫌来嫌去的,似乎又嫌得有些不高兴了。
“简雍真的那么出色?”为了不辜负陆小戎花了这么多口水来嫌弃她,何以静小小声的问了一句。
“什么?!”我的天哪,何以静这个女人……她是神冈大学的学生吗?
惊慑于她的“无知”,陆小戎终于以一种无法再忍受下去的表情吞下了口中的诅咒,顺手丢了张传单给她。
“喏,拿去。”
“这是什么?”接住那张罩顶的浅蓝色纸张,何以静望着她,一脸的莫名其妙。
“明天我们系上有个座谈会,这学期系里办的最后一个学术活动了。简雍会出现。”陆小戎用眼角睨视着她,“来瞧瞧什么叫作男人吧。”
“男人?!”唇畔噙了朵微笑,何以静静静的反驳她,“这是你们企管系办的,我又听不懂。”教她这个外文系的去鸭子听雷实在是挺无趣,也挺残忍的。
“我是叫你去看人,又不是叫你去听他讲些什么,干么要听得懂啊。”陆小戎略带不屑的轻斥着,“记得把你的眼镜给擦亮一点。”
不是座谈会吗?干么要她擦眼镜?“可是……这岂不是浪费时间吗?”
“什么叫浪费时间?我是要你别再那么没知识,身为咱们神冈大学的一分子,竟然连简雍是谁都不认识,说出来,不丢光我这张老脸皮才怪。”亏何以静还是她陆小戎的好朋友呢,连她最欣赏的简雍都不认识,这说出去,她陆小戎还要做人吗?
“这,我明天有事耶。”虽然实在不了解,她不认识这位超级了不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丢小戎的脸,但是她还是一贯的保持着微笑,只是眼中带着疑惑的望向陆小戎。
“不管啦,反正你明天给我乖乖的到企管大楼来。”
“可是……”看了看传单上的时间,何以静有些犹豫。明天她还有一堂课,若上完课再赶过来的话,时间上挺急迫的。
“不管。”陆小戎连眼睛都凶了起来,“你最好在十一点以前出现在企管大楼,听到没?”
“十一点以前?”何以静悲呼着。这,这怎么可能嘛。
东海楼室跟企管大楼一个在极南、一个在极北,而课结束时,可能都超过十一点了,这,岂不是要她用飞的?
“没错,十一点以前我就要看到你站在我面前。如果你没有准时到,就等着被我扒皮。”陆小戎一点都没有通融余地的低哮着。
真搞不懂以静这家伙究竟是脑子里的哪根经拉得太直了,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作生活。若任由她这么漫不经心的混下去,那她这辈子少得可怜的“烈火青春”不就全都甭提了。
“可是,小戎,我……”结结巴巴的,胆虚皮薄的何以静企图为自己无辜的皮肤请命。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就这么说定了,闭上你的嘴巴。”陆小戎扬了扬手中的传单,“好了,现在别烦我了,我得快点将这些鬼东西给月兑手。”说完,她就一溜烟的跑得不见人影。
“柱”立在青草碧茵的校园里,任由轻拂过身边的软风儿卷起她腿边的裙摆,何以静哀悼着自己的不幸。
缓缓的,阵阵抑不住的搔痒自皮肤上窜了起来。
***
因为她的怯弱、因为她的不敢不从、因为她的胆战心惊、因为……种种的因为,全都只是“因为”陆小戎的威胁对她而言,一向都很管用。
教授的脚步才刚跨出教室,她就已经将笔记往怀里一兜,走人了。
穿着一袭浅蓝色条纹的麻质洋装,何以静气喘吁吁的快跑着,不管脑门里已经细细的荡着晕眩的飘飘然,她不顾一切的咬紧牙根,想也不想的便跨步穿越碧绿的草坪,急呼呼的冲向外头几无人迹,可里头铁定是人声鼎沸的企管大楼。
拭着额际的汗水,透过隔着七、八百度的黑框眼镜,何以静快乐的看着自己的目标物就在眼前了。急喘了一口气,她跑得更快了。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多想,一心一意的朝着那栋楼高八层的建筑物冲呀。
一百公尺、八十公尺、六十公尺、四十公尺……终于,她即将要接触到那阶高三十的砖红色泥阶了。若两阶踏一步,只要十五步,十五步的工夫,她就可以如愿的冲进那扇大门。
好热哦,太阳晒得毒辣,害她跑起来更是辛苦,这会儿,已然是一身香汗淋漓的透湿了背襟。她很需要立即到有冷气的地方去凉快、凉快,要不然她若再撑个几分钟,铁定会中暑。
心里的盘算令她的行动一时之间没能及时跟上来,来到阶梯的开端,她正想实现两阶一步的计划时,脚一抬,有个东西比脚更快速的自她的视线范围往前窜去。
“唉唷!”没防着自己的鞋子竟然在这一刻争取自由,更没料到的是,这件冷不防的事件让她的一双脚不知是要抽好、还是要抬好。一个支配不当,一双脚板很不给面子的卡到彼此。
完了!
猛地屏住气息、紧闭双眼,何以静惊慌的连手都忘了在头顶挥上一挥,整张脸就措手不及的俯首朝阶梯倒了下去。
咦……
怎么没有半点痛意呢?隔了好几秒,揣着一颗心的何以静纳闷的发现,鼻下、颊侧所接触到的这阶梯,怎么不是硬邦邦的?它的触感是柔软中带着很有劲的弹性与韧度……弹性?韧度?
她撑起脸,望向那个神奇的救命阶梯。灰灰蒙蒙的柔软阶梯——咦,企管大楼的阶梯什么时候铺起地毯来了?!真豪华。
眯起了眼,她出神的打量起那片略有弧度的阶梯。愈是专注,愈是觉得眼前迷蒙一片,而晕茫茫的脑子也抽痛起来,何以静不自禁的申吟出声。
惨了,眼镜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难怪眼前是镜花水月的蒙成一片。
在她脑子里翻翻覆覆之际,撑在阶上的手开始在那片触觉奇怪的阶梯上移动了起来。又铺地毯,又是活动的阶梯?何以静边疑惑着手底下的怪异触感,边模索着失踪无影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