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十双长短不一的手臂伸得长长的,纷纷朝着空中挥动摇摆着。大伙儿全都兴奋地瞧着、抢着、等待着那颗珍贵的棒球落到其中一双期待的手中,霎时间,欢声雷动,群众的心情扬到了顶峰。
毕天裘没有心情去加入欢乐的气氛,反倒是有些紧张起来,刚刚只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才盯上的那颗小脑袋竟然就没见个影儿了。
这女人跑到哪里去了?这儿人这么多,又挤,尤其是情绪全都处于兴奋的高峰点,她个儿又那么小,更容易出事的。
气急败坏地快步冲上前去,耳里听进的净是此起彼落的讨论及呐喊,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声惊呼。
耳里一经传入惊呼声,心底忽地涌起了不祥的预感,大手拨这推那的迅速挪移着自己的脚步,然后,毕天裘看见了那个被人群给挤在地上的身影。
一只来不及缩回的大脚就在他眼前,践踏在叶红鹤的肚子上,刹那间的痛楚让她拢紧刷成通白的脸孔,整个身子蜷曲了起来。
血液霎时自毕天裘惊骇惶恐的脸上抽空,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受苦,他连推开众人的手都颤着森凉的抖意。而众人在事出意外的惊惶中,你推我挤的拥乱下,不但又赏了猝不及防的叶红鹤几脚,其中一脚更是将她给踢下阶梯!
“红鹤!”嘶声暴吼,毕天裘完全失了理性的推开人群冲向她。
球场周遭的鼓噪跟疾浮在他眼中的狂暴互成一线,而全身通往心脏的血管霎时间全被绞住了。
身形矫健的抱起晕眩过去的叶红鹤,两张同样失了血色的脸孔相映叠,迭声地唤着她的名字,毕天裘的语气中满是惊骇。
再度失去她的恐惧,密密实实地将他的魂魄缠住了。
???
当林甄意也尾随着叶红鹤起身而去时,简雍有些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她也要去抢那个全垒打的纪念球?!这怎么可能?小意一向都摆出气质高雅的淑女样,连这次跟来棒球场都已属超级希罕的突破了,这会儿还学人家去抢球玩?
带着好笑及不解的疑惑,他赶先越过一前一后的两个女人,瞄了眼那一群情绪显见攀高的球迷,然后望回再两三步就贴近叶红鹤身侧的林甄意,接着,不经意地就看到了站在自己一公尺远的那两个黄毛丫头。整个偌大的道奇球场像是塞满了人似的,闹烘烘的,其中更不乏夹杂着三三两两的东方脸孔,在扰扰攘攘的人群中,她们当然没有多突出,引起他注意的是,其中一个黄毛丫头的脚不设防地移到了阶梯的边边。
那笨女孩要摔下去了!
心中才刚浮起这个预见的结果,他已然往她们那儿走去,临抬脚之际,简雍下意识地又再度往林甄意及叶红鹤的方向望去。
结果……他的眼神僵滞住了。
林甄意,她的手正贴在叶红鹤背后,而叶红鹤的身子在她的手甫袭上来时,明显地往前颠了一步,就好像是……被怀有恶意的人给推一把似的,接着又被身旁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手肘撞了一下——
老天爷,小意她在做什么?
而眼前那个黄毛丫头果如他所料,被那些为了抢夺即将落下的棒球而蜂拥而至的狂热球迷给挤了一把后,身子也向后头的阶梯仰跌而下……
天杀的两件事情全都挤在同一个时候发生,来不及抢救叶红鹤的简雍在疾奔向前时,顺手将惊呼失色的林甄意拦腰一抱,不待她站稳,他又迅速地迈开长腿射向前方已经开始挤成一团的地方。
自眼角,他瞧见一道快速的身影掠过引开他的注意,然后落定在自阶梯上滚了几回后,仰躺在地上的叶红鹤身边,急切却轻柔的揽她入怀。
“小毕,要先送她去医院。”拍了拍毕天裘僵直的肩,简雍边半强迫地拉起抱着人儿的他,边奋力的拨开人群,护送着三人离开球场。
“她不会有事吧?”脚步踉跄地跟在简雍壮硕的身后,毕天裘的眼眶又忧又怒的透着炽热的酸痛。
忿忿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简雍没好气的丢给他一句,“你放心啦,你怀里那个笨女人没这么短命的。”看这情况,他不担心叶红鹤,反倒是担心抱着心上人的毕天裘。
瞧他那模样,似乎刹那间已经是肝胆俱裂,若叶红鹤真有个什么闪失的话……这慌了心魂的家伙八成也完了!
???
轻挥了挥手,毕天裘示意医生一起走到门外。
门才轻轻的阖上,叶红鹤就自昏迷中醒了过来。
呜……好难受哦,满脑子的工地现场,不知道是什么要命的鬼东西在里面又捶、又敲的让她颦紧了眉峰。抿了抿干涸的唇,她伸出舌,却发现舌头干得像在闹旱灾似的燥裂。“我要……水……”
“什么?”她的低喃声传进陷入沉思中的简雍耳里,心中的沉重蓦地舒缓不少,他凑向前,“红鹤,你醒了?”
谁醒了?叶红鹤浑浑沌沌的脑子哪能发挥这么多功用啊,此时此刻,她满脑子的……
“水!”
迅速地倒了杯水,简雍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头,难得温柔的将杯子递到她唇边,“来,慢慢喝,别呛到了。”
唇际一沾到水,叶红鹤就像是月兑水过剧的人,拚了老命的张大口牛饮着,但喉咙跟嘴巴一个没配合好,导致一部分的水滑进了气管。
“咳咳、咳咳咳……”像是要咳出所有的五脏六腑,她咳得一张脸蛋自苍白中倏地转变成通红得吓人。
简雍被她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了一跳,心一急,不由得伸手将她扶起,往怀中一带,紧张的大手猛拍打着她的背,“好点没?”
“呃……咳咳……你……的手……咳咳……痛……”
“慢慢讲、慢慢讲。”破天荒的,简雍稀少的耐性在这一刻冒出头来了。
“痛……你手……好……痛……”若不是因为急怒攻心之下岔住了气,不赶紧先顺口气来就会没命,还处在既晕又眩下的叶红鹤真的会去抢把枪将他给就地处决。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吗?没良心的黑狗兄就是没良心的黑狗兄,牵到洛杉矶还是不见良心!
“什么?你说什么?现在有没有好一些?”她又咳又讲的,谁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什么好点……简雍,你在做什么?”倏地握住简雍拍到她背上的手腕,毕天裘满眼的阴沉。
才跟着医生出去几分钟,查询一下叶红鹤的病情,结果,一回病房就瞧见好友搂着心上人,一只大手还起起落落的揍着心上人才刚受伤的孱弱身子……这怎么得了呀!
毕天裘才燃起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全都爆掉了。松缓的心才晴朗不到一分钟,就见到又有人企图荼毒她多舛的生命,教他怎么能不火呢!
医生才刚对他保证过,叶红鹤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虽然月复部及胸口的几处擦伤、淤伤看起来挺吓人的,但幸好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再住院观察个一个、两天,出院后好好的休养就行了。
结果,病人还没有完全的清醒过来,就又被简雍给赏了几下铁砂掌,她这条小命不就剩半条了?!
“做什么?还能做什么,抢救这个笨女人,免得她被一口水给呛死。”简雍没好气地说。
什么意思嘛,瞧小毕那眼神,好像他在趁人之危的样子,他简雍会是那种欺负朋友妻的小人吗?
毕天裘也知道自己的飞醋吃得很莫名其妙,可是,既然是飞醋,那不就代表理由可以很莫名其妙吗?而且,看见心上人仍旧是苍白着一张脸,整个人软趴趴的倚在简雍怀里,不知怎么搞的,他忽然觉得简雍那副宽阔的胸膛分外刺眼。“我来。”身子一倾,他硬就是将简雍给挤到一旁,坐到床侧,将虚软无力的叶红鹤给接到自己怀里,“丫头,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毕天裘那又轻又柔的声音跟刚刚在吼简雍的声音完全画不上等号,“还要不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