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能是近乡情怯。”
曾经跟著父亲回来一次,就是祖母过世那一次,父亲带她跟母亲回祖祠祭拜,可是才一进门就被劈头痛骂,最后她跟母亲被赶出去,只因为母亲不是祖父心目中理想的媳妇。
当年十岁的她亲眼目睹母亲和她被一千所谓的亲戚恶毒的奚落和无情的驱逐,也不管那天下著大雨,母亲为了父亲委曲求全的站在门外等了一天。
她当时年纪小,实在不懂一段婚姻为何没有相同显赫的家世就无法匹配,相爱
不是才是最重要的吗?
长大后渐渐明白,有些老一辈人的观念是从古早就根深蒂固,不管时代如何演进,他们只活在自己主导的封闭世界,否定外来的一切。
“往这右转,巷子直定到底,你会看到一问独栋的透天厝。这附近不好停车,你去四周绕一下,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步惊玉口气坚定的说:“我们一起进去。”
“可是会很恐怖。”她试图以轻松的口吻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有我每天替人开膛剖肚恐怖吗?”他难得的幽默。
她噗哧一声,“那好吧。”
於是等他停好车后,两人一同往雷家而去,这—回步惊玉难得主动的握住她的手,令她有些受宠若惊,胸口流过一道暖流。他没过问,也没多说什么,只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以行动给她支持。
她反握著他的手。
“就是前面那栋。”
在台北这块寸上寸金的土地上,一栋五层楼的透天厝光是地价就不知值多几亿。据父亲说雷家在以前是大地主,拥有很多土地,后来随著社会变迁,势力慢慢没落。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还是可以靠著房产租金吃喝一辈子。
一栋楼住了七个家庭,纷争绝对不会少。
还没按对讲机,迎面刚好走来一个牵著小孩的欧巴桑。
“你是谁?”
“二伯母,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音乐,十年前来过一次,那时我才十岁。”雷音乐绽开笑靥,试图表示友善,“二伯母,你跟十年前一样,都没有变。”一样尖嘴猴腮。
“你是那个拐走小叔的萧淑芬的种?”二伯母鄙夷的打量穿著华丽新衣的她,“过年还没到,你装扮成这样该不会是来要红包吧?告诉你,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她脸上的笑僵了下,“我父亲过世了,他要我带他的骨灰回来祖祠,请问祖父在吗?”
“你等一下。”二伯母睥睨的审视著她和步惊玉,看到他坐在轮椅上,嫌恶歧视之情表露无遗,嘴里遗不停的碎碎念,“穿这什么德行,不伦不类,居然还带个不良於行的野男人来,果然是野女人生的种。”
“你……”胸口一股怒气陡生,要不是步惊王紧握住她的手,她肯定街上前扁这亲戚。
二伯母牵著小孩,扭腰摆臀的按下对讲机,“阿爸,是我啦,阿梅啦,我带小孩放学回来了,还有雷湛的女儿雷音乐也回来了,她就在门外,还带著雷湛的骨灰,你要给她进去吗?”
“叫她进来。”伴随著对讲机传出的威严嗓音,门扉自动打开了。
“进来吧。”当步惊玉要进入时,二伯母挡住他,“只有你,雷家不欢迎外人。”
“他是我朋友,跟我一道,有他就有我。”雷音乐神情一肃,挑衅的道。对这种亲戚不必客气。
二伯母与她互视,望著雷音乐闪烁坚定和无畏的光芒的炯亮眼神,她心悸了下,气势趋弱。
“好吧,要是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你。”他侧身让两人进屋。
“阿母,这位大姊姊和大哥哥是谁?”年幼无知的小孩天真的问。他觉得这大姊姊很漂亮,大哥哥很帅,还可以坐电动轮椅,要是有轮椅坐,他就不用走路上学了。
“这不是你的孙子呀?真抱歉,我以为你已经当祖母了,你的保养品哪个牌子的?改天介绍我。”雷音乐故做讶异,接著转头向堂弟问候,“堂弟你好呀。”
二伯母脸色丕变,拉过小孩,“不用理她啦,她不是雷家人,快进来。”她在他们进入后,倏地把门关上。“别忘了月兑鞋,啊,都忘了在非洲长大的小孩都是不穿鞋的,就算穿了鞋脚底也是洗不乾净,再加上个坐轮椅的残废,看来今天又得刷
洗地板了。”
“二伯母,你真是劳心劳力,不愧是欧氏宗亲会的代表,哎呀,我刚刚没仔细瞧,居然现在才发现。”雷音乐张大了眼瞅著她的脸。
“什么?”
“二伯母你敷在脸上的石膏粉已经龟裂,鱼尾纹跑出来了。”她的笑声飘进屋内。
二伯母脸色一青一白,赶紧掏出随身镜子审视著。
步惊玉抿著嘴强忍笑意,“你真是够毒了,她是长辈。”
“这种长辈还是算了吧。”雷音乐哼了一声。
“我现在才明白你回台湾为什么不回家。”这种尖酸刻薄的亲戚还是少往来得好。
她叹了口气,“刚刚那是小Case,真正的大阵仗还在后头。”她的祖父。
“别担心,我在你身边。”步惊玉温柔的凝睇她,包裹她小手的温热大掌紧握
了下,传递著无言的力量。
“谢谢。”她感动的回他一个微笑。是呀,没什么好怕的。
“一个外来的野女人也想入我们的祖祠。”
“就是说呀,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看她是想想要财产继承权才来认祖的吧。”
“一定是那个野女人教的。”
雷音乐挺直腰杆的站立,聆听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心底强忍著屈辱和愤怒,而身旁的步惊玉始终紧抓著她的手。
“雷老先生?你怎么说?”她抬起坚定无惧的眼,注视著端坐堂前白发苍苍、拄著拐杖的祖父。
“雷湛是我的儿子,他的骨灰可以入祖祠,我也可以允许你回雷家入族谱,至
於你母亲的骨灰请你带走,我们雷家不承认有这样伤风败俗的媳妇。”雷老太爷冷然的道:“这是我最大的宽容。”
她母亲是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孤儿,在当上漫画家之前,是个人体模特儿,为了赚取学费,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在雷家人眼中这种行为就是低三下四、有辱门风,真不知道这些老而不死的家伙脑袋是不是水泥做的。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她迎视著威严慑人的祖父,抓紧手中的包包,毅然决然的转身,“惊玉,我们走。”
“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雷湛是教你这样对待长辈的吗?”雷老太爷手中拐杖重重的点地。
“果然什么人生什么种。”二伯母嘲讽。
“哎呀,我想都是她母亲在背后搞鬼,否则我们湛弟在台湾当医师当得好好的,干么想不开跑到非洲那蛮荒地方去。”这是她的三姑姑。
“可怜的湛弟,头七祭拜招魂也没有做的就草草放火烧了。”这是四姑姑。
“通通闭嘴,这个家还是我在当家,不用你们来插嘴。”雷老太爷厉眸扫了眼堂下的子孙。“我问你,你的决定如何?如果你踏出这个家门,我们雷家就不承认你这个子孙,我的遗嘱里也不会有你的名字。”
雷音乐噙著冷笑,“谢谢雷老先生的抬爱,我只尊敬值得我尊敬的人,这就是我的决定。”她转身走人。
“等一下,有个人想见你。”他再次喊住她。
她挑眉,回身冷笑,“这栋屋子里居然还有人呀?”她讥讽的环视客厅里的牛鬼蛇神。
步惊玉望著为了捍卫父母而化身刺猬的她,太阳般的笑容在她脸上消失,他看得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