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坦然面对女儿,她那如女敕柳扶风的娇姿,及春花初绽般的美丽,无一不像极他的亡妻。即便是远远望见,他都会恍然衍生妻子复生的错觉。那种交织着惨痛与自责的欣喜,是他生命之不能承受之重。
令他欣慰的是,女儿在傅家过得幸福快乐,而他身边,则有一个优秀的儿子。
杰人是父亲的骄傲。他的样貌承袭亡母,气质则与父亲较为接近,斯文俊雅,沉稳中自有一种天生的贵气。比东瀚,他还是少了一份充满阳光气息的帅气,但他出色的外表,同样极其引人注目。两个人沿续儿时的情谊,仍是好朋友、好兄弟——而这,正是伊人愿意接受他的原因。
身为长兄,杰人自也关心、疼爱幼妹。方思远对女儿的了解,大多自杰人处得来。
早上,父子同乘一辆银影劳斯莱斯去公司。方思远照例提醒儿子:“小杰,今天该去看你妹妹了。”
“下班就去。”杰人简单答罢,又看文件。
“别忘了替你妈妈和百合道歉。”
“爸爸!”杰人不愿偏袒娇蛮的胞妹,“没必要吧?是伊人无理取闹。”
“别这么说。她还小,理当让着她些。”
“她不会领情的,爸爸!”
“我们尽到心意就好了。”女儿似镜花水月,可望不可及,方思远不奢求全家团圆,但也不希望与女儿的关系愈闹愈僵。
“大家都太宠她了,这会害了她。”
杰人为人正直,他最看不过胞妹骄横的行径,倘她待百合母女太过分,他都会毫不留情的指责,不过,由于东瀚极力维护伊人,杰人的责备根本没用。
第2章(1)
下班后,杰人直接去了傅宅。
看见他,珍嫂好开心,亲手把茶捧上,笑道:“大少爷,我等你好久了。”
“珍嫂,只有您才想着我来不来。”
“胡说,”珍嫂笑斥:“你明知这个家没人把你当外人。”
杰人笑笑,问谁在家?
珍嫂不住摇头,“都出去了。”
杰人问起胞妹,“伊人不是放假了吗?”
“就是放假才不在家。瀚少爷整天都有课,江家三少爷来接她出去了。”
此时从厅外传来几声极有规律的喇叭声,杰人知道,这是东瀚在通知伊人他已回来的信号。
若伊人在家,听到这声音是要飞出去的。
饼一会,东瀚进来了,向杰人点点头。
问过珍嫂、得知伊人是跟江松立出去后,东瀚的脸色有点难看,迁怒杰人。
“一定是因为你要来,伊人才跑出去!”
“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也像伊人一样不讲道理?”
“你又给伊人安罪名。她是我的宝,你却把她当根草!”
杰人听了一愣,跟着就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跟人吵架!”
“跟我吵没关系,”东瀚看看表,心不在焉的回答:“别惹伊人生气就行了。”
话音方落,一个急扑而入的粉绿心影猛烈撞上他,两个人一齐跌入沙发。
“哥哥!”伊人趴在东瀚身上,兴奋的叫嚷:“看这个!”她从颈下拉出一条细金链,送到他眼前。
东瀚模模被撞得发痛的肩,“你先让我起来,好不好?”
“对不起!”伊人吐吐舌,忙坐好了,又把哥哥扶起来。“人家想让你看样东西嘛。你快看啊,好不好看?”
原来金链下端系有一个鹰形饰物,造型宛如古法老王挂在胸前的护身符。大展双翼、睥睨四方的雄鹰威风凛凛,黑珍珠镶嵌而成的眼睛奕奕有神,非常精巧漂亮。
“三表哥送我的。”
东瀚瞄一眼随后进来的松立,心想这家伙倒是很懂得投伊人所好,他可不能轻敌。“很好看,交给珍嫂替你收着吧。”
松立急了。伊人一整天都欢欢喜喜,全是为着这鹰饰的缘故,他还指望她看见它就会想起他,怎能任东瀚一句话,就要教他的苦心付之东流。
“伊人,你不是说很喜欢?戴着好了。”
珍嫂插话:“小姐,你还是听你哥哥的话吧。那翅膀的尖角怕会划伤肌肤呢。”
“喔。”伊人摘下项链,递给珍嫂,“那您帮我放好。”
松立恨恨的瞪了珍嫂一眼,他知伊人极尊重这老妇人,也不好说什么。
珍嫂趋前接过,不经意的,看见了伊人耳上的银耳环,脸色陡然大变,“伊人小姐!这耳环——你从哪里得到的?”
“妈咪给我的。”伊人惊诧的注视对方,“有什么不对吗,珍嫂?”
“我——伊人小姐,这是你母亲的……”
“我晓得,是我亲妈妈留给我的。”
“可是,小姐!你母亲留给你的首饰多的是,你为何偏挑中这对耳环?”
珍嫂看起来像是恨不能立即扯下她的耳环似的,伊人不免疑虑,模上耳垂,说:“您不喜欢么?可是哥哥和爹妈都说很好看啊。”
“小姐!”珍嫂捏紧拳头,“既然是你喜欢,我珍嫂就无话可说了!”
“珍嫂!”伊人愕然大叫,欲唤回愤然返身疾行的老妇人。
东瀚示意不必。
“哥哥,珍嫂为什么要生气呢?是我做错事了么?”伊人可怜兮兮的望住东瀚,希望他能给她一个答案。
他怜爱的倾身亲吻她光洁的额,温柔笑道:“乖孩子,你怎会做错事。是珍嫂睹物思人,太过分伤心才会失态。”
“真的不是生我气?”伊人犹半信半疑。她从小苞着珍嫂,感情非同一般,且珍嫂向来严肃,伊人对她,是有几分惧怕的。
“连我的话都不信?”东瀚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是喔,我该相信哥哥的。”伊人笑了,确定自己没有惹珍嫂生气后,她开始叽叽喳喳不停,向东瀚报告自己今天外出的所见所闻。
他含笑倾听,不时问一两个小问题,眼里闪现着柔情灿光,觉得和这心爱人儿在一起,每分每秒都是幸福。
杰人静听两兄妹的对话,对伊人如此在意珍嫂的感受,他深觉意外。一向都认为胞妹是个被惯坏了的刁蛮女,恃宠而骄,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更不会替别人设想。但此刻,他才发现,其实是自己不了解胞妹,对她有诸多偏见,且过于苛刻。
他不禁汗颜。自己是大哥,却不具备应有的长兄风范,难怪胞妹不肯亲近他。他连担待幼妹都做不到,又怎能反过来要求她对他的尊重?反观东瀚,他能赢得伊人的信任,靠的可不是那张俊美的面孔啊。
松立不堪冷落,悄悄走掉了。杰人想,不知自己会被那对兄妹忽视多久?
好不容易,伊人终于注意到胞兄的存在。
“咦?杰哥在这里,三表哥呢?”
“他早走了,而我也不是刚刚才来的。”
伊人很不客气的问:“你来做什么?”
“伊人,”东瀚笑斥:“不许这样跟小杰说话。”
她回答:“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人家杰哥可从未管过我呢。”
杰人苦笑。“我是管不着你。”
伊人竟点头,“说的也对喔,谁教你认贼作父呢?”
东瀚急喝:“不要胡说!”
“本来就是嘛,”伊人很是执拗,“我哪有说错!”
“伊人,”杰人温和的开口:“他是我们的父亲,这是你无法否认的事实。”
一个“我们的”可把伊人惹恼了,气愤的怒视胞兄,“不是、不是!我的爹爹,是哥哥和我——”她靠入东瀚怀抱——“是‘我们’的爹,与你没有关系!”
“你姓方。”杰人笑一笑,觉得胞妹实在幼稚。
伊人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偏又无话可驳,谁教她的确姓方呢?
东瀚惟恐气坏她,忙安抚道:“别生气!谁不知你是我们傅家的大小姐……好了,别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