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另一回事。我让人将『移除』了。”
可可知道“移除”是什么意思。她又沉默下去。
南双眼直视着她。
“可可,我不符合传统对『好人』的定义,但我不滥杀无辜,我也不欣赏为了自身利益而牺牲无辜的人。许多人并不适合进入司法系统接受审判,有太多机密容易外泄,更多探员的身分会被曝光,人命会牺牲,司法也不见得制裁得了他。”他深深看着她。“由我来处理他等于帮美国政府一个大忙,许多高层人士都松了口气,包括你们称之为总统的那个人。”
他称呼美国用的是“美国政府”、“帮美国一个忙”、“你们称之为”等第三人称,仿佛这里并不是他的国家,虽然可可知道他确实拥有美国籍。
这块土地只是他选择的住所,他对待整个世界的观点就是如此,一个冷然的局外人。可可渐渐明了。
他周旋的领域可以明亮炫目如“时尚风云”,也可以黑暗阴森如情报厮杀,她的背心隐隐有一股寒栗。
或许山姆·费雪在接下案子的那一刻就死了,只是当时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费雪有家人吗?”她不想做任何评判,只是问。
“一个女儿。当时年纪还小,没有其他亲人,于是我为她安排了一位监护人出面领养,表面上和南集团查不到任何关系。由我们出面目标太大,”他解释。“不过她所有费用都是我支付的,我们定期联络。很聪明的一个女孩!有时刁钻得让人头疼。
可可背上的寒栗淡去,心头开始轻盈。
她喜欢他提到那个小女孩的口气,即使轻描淡写,依然掩不去底下的纵容喜爱,他们的关系一定很亲。
那个小女孩在失去了一个父亲之后,得到另一个父性角色。虽然父母是永远无法被取代的,起码她没有被丢到庞大的社福体系里淹没。
南并不像外表那样的冷然淡漠!他也会关心、也会照顾、也会疼爱,只要对方是他认为有责任照顾的人。
“像长腿叔叔那样?”可可调侃。
“去掉那些可笑的爱情戏码。”南向她保证。
可可大笑。
“好,纳坦斯。”她举起可乐杯啜了一口。
南叹了口气。“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打听——”
“谢谢!”他话都还没说完,她抢先一步应了,免得他改变主意。
南无奈地望着她,被看的人一副小头锐面、捡到便宜的样子,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
犹记某人说过,几个小时前她还觉得他很可怕呢!他又好气又好笑。
看了下墙上的钟,她惊呼一声,跳起来。
“我得走了,早上要去医院陪荻荻,下午还有两个摄影预约。”
她匆匆把盘子收一收,放到流理台去——这里的杯碗瓢盆随便打破一个可能都要花她半个月薪水,还是留给专业的去洗好了。
“医生说今天可以确定何时让她出院,我得开始替荻荻的出院做安排。”她在玄关找到自己的包包,天知道昨晚那种心神状态她为什么还知道要抓着包包出门。
顺长的玄黑身影从头到尾跟在她后头转。
离开前,她一手抓住大门,突然回头,直直望进他眼底。
“不是你不重要。”
不是你不重要。她说。
就因为太重要了,已经融成她的一部分,于是什么事都不需要再问,什么过往都不需要再说。
是真的也好,是幻境也罢,所有的一切她都不再在乎。
这一生,他们两人相逢,并且再度相爱,这就是最重要。
南微微一笑,扶住她的颊,深深切切、如醇酒般的一个吻。可可闭上眼,让他的唇舌尽情的和自己缱绻。
“他们了。”
天机的灵识站在无垠虚空中,观视那亿万千百条命线聚集之所。每一条命有如水草般蠕动,有些互相纠缠,有些永远分开,有些命线终期一生只是静静独立。
忽地,一抹光点划破虚空,命线的温床受到震动,开始由慢而快,密密震动,到最后撼动了天地,无法隐匿。
天机身子微微一晃,立时被震回凡间,一双强壮的手立刻扶住她。
她双腿无力地软倒,雪白的脸上满是细小的汗珠。杨克急急将她抱起来,放到卧房的床上,交握的双手为她渡气稳住心脉。
“我解不开。杨克,我解不开……”
这是沉重的天劫,凭她一人之力,术法再精深,又怎么档得了?
她长声叹息,掩面不语。
第11章(2)
可可进病房的时候,一位年轻到甚至让人怀疑满十八岁没有的大男生已经站在里面,身上穿着实习医生的绿色制服。
坐在床上的荻荻看见她,对她眨眨眼。背对她的实习医生没发现身后有人,紧张得说话都打结了。
“……总之大概是如此,更细节的情况等主治医生巡房时,亲自为你解答。”
“谢谢你,亲爱的。”荻荻抛个飞吻给他。
那个大男孩的耳根都红了。
“嗯咳!”她实在太同情,决定出声解救。
实习医生赶紧拿着病历,含糊地告罪一声,红着脸出去。
“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啃到未成年少年,到时候别怪我救不了你。”
“相信吗?他觉得我很迷人。”荻荻愉快地笑道。“唉,现在竟然还会有脸红的男生,好可爱啊!年轻真好!”
“是『年轻真好骗』吧?”可可把自己带来的水果沙拉放在桌上吐槽。
她找出餐具,两人各自一盘沙拉,吃了起来。
“对了,我再过三天就可以出院了。”荻荻宣布。
“医生说的?”
“他说『差不多那个时间』,差不多就表示一定是了。”荻荻挥掉不重要的细节,“出院的第一件事,我要去全身SPA按摩一下。住了九天的医院,我已经快长香菇了。”
可可在脑子里算一下时间。
“那天是星期四,我应该有空……OK,我这两天会去你那里收抬一点衣物,放到我家去。如果突然有工作的话,就得等星期四出院我们一起去整理了。”
荻荻愣了一下。“为什么衣服要放去你家?”
“你不会以为我还会让你回到那间公寓吧,朋友?”可可翻个白眼。“我的沙发虽然比不上几万块的名床,让你睡一阵子还是挺舒服的——除非你那么残忍,坚持跟我抢床睡。”
荻荻一阵感动。
其实这几天她已经在担心出院之后要去哪里,她对那间公寓已经失去安全感,可是前途茫茫,又不晓得该如何安排。
没想到可可已经帮她想好了这些。
“可可,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朋友。”荻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
可可笑着拍拍她,把吃完的沙拉盘往桌子一放。
“希望罗伯森那里有一点进展了。”
“就算没有我也不会太讶异,这种闯空门的案子是最难查的,又不是说歹徒有留下指纹什么的……慢着!指纹,手,手套!荻荻突然坐直起来。
“什么?你想到了什么?”可可连忙扶着她。
“那张照片,他的手……可可,你可不可以联络一下罗伯森,让我再看一眼那些照片?”
“好,等我一下。”可可迅速掏出手机拨号。
原本以为罗伯森不会为了荻荻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就赶来,没想到他二话不说,一句“十五分钟后见”,马上赶过来。
“我欣赏他。”放下手机的可可不得不说。即使罗伯森可能对她没有相同的观感。
“我也是。”荻荻露齿一笑。
她们虽然像傻大姊,个性率真,但对人的本质有一种直觉,很少出错。
十五分钟后,罗伯森果然准时抵达,葛瑞丝一如以往跟在他身后,三个年轻女人互相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