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的笑跟着扬起。
穿着秀白长袍的她,足如不沾地般往前滑去,双瞳没有焦距,瞳眸深处却闪动隐隐光华。
识破天机必须付出代价,她的双眼便是她的代价。
天机的眼,只见阴,不见阳。累世如此。
到了客厅,浪子开阳大刺刺地跷着脚,坐在沙发座里;看两个美女走进来,咬着棒棒糖的嘴一咧,说不出的落拓潇洒。
“坐。”天机一扬手,背后的长影如鬼魅般出现,扶她坐进一张红木的单人沙发椅,又无声地退到暗处。
“是若妮要你戒烟,还是你自己想戒?”瑶光坐在最要好的兄弟身旁,对他嘴上的棒棒糖微笑。
“嗳,我像是怕太太俱乐部的人吗?来,亲一下。”他脸凑了过去。
“好啊!”瑶光不闪不躲。“等等,我拿手机拍下来,若妮应该会喜欢我的新桌面。”
辛开阳的脸堪堪在她的脸颊两公分远停住。
“啧,阴险。”他咕哝一声,又没姿没势的瘫回去。
瑶光轻声笑了起来。
知道有人可以把这头野生豹子拴住真好。
但是眼光回到天机的身上,她的心又是一沉。
他们七兄妹,连着主子,有着永远无法对人言的奇特身份——因为他们都已经活了千年。
不是单独的一生,而是生生世世,不断的投胎轮回,牢记着前尘往事,就这样过了一千六百多年。
一开始主上得了“天外神人”的恩允,随着天机一身玄妙秘法越练越深,他们的转世之道也越来越简洁。
这千年来,他们是朋友,是家人,是手足,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们更亲密的人。
这个轮转的过程不全然是顺利的。首先,天璇月兑出了他们的圈子之外,如今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摄影师。而开阳这一世的轮转也出现误差,险些变成另一个“失落的一环”,他对他们失去了所有记忆。
瑶光怀疑,其实他应该还留着一些模糊的感应。这是为什么他能毫无困难的练回一身真传的开阳神功,在这一世依然有着绝世的身手。而且,以他的浪子个性,会毫无质疑的接受天枢的千年之说,回到他们的圈子里来,必然是因为他心中一直有谱。
不过,千年时光确实带来一些变化。
例如天机由男变女。
第一世的天机原为男身,但是性别这件事在她身上一直不明显,因为她向来都是阴柔难辨的性子。
因为认为女体的阴气有助于自身的修炼,于是月兑离了第一世的男骨之后,她便选择了女体投生。千百年下来,他们记得的她几乎都是女相了。
“玉衡很平安。”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天机略微苍白的唇轻启。
“那小子躲哪里去了?”开阳不太痛快。少了一个人就表示他要做的事更多,陪老婆的时间更少。
天机古老而玄妙的气质或许会震慑许多人,不过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浪子倒是没什么影响。
天机习惯了他的大刺刺,也不以为忤。
“我算算看。”
她从宽长的白袖中掏出一只龟壳,摇一摇,卜了个卦。
“哇靠,你那袖子里可以装多少东西?”开阳挺起身,非常感兴趣。
角落里的人影往前一动,防止有人没神经的去撩他主子的袖子,开阳察觉到护卫袭来的气机,不过他不像玉衡那么恶劣爱欺负人,举起手坐了回去。
人影再移回角落里。
“安分点。”瑶光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天机低头掐算片刻,终于有了答案。
“玉衡还活着。”
“能弄死那小子的事大概也不多。”开阳把棒棒糖从左边移到右边。
“不过,状况不好。”
瑶光听了脸色一白。
七兄妹里,虽然开阳跟她感情最亲,玉衡却是她同宗同门的师兄妹,关系却又不一样。
“他在哪里?”瑶光定定地盯着她。
天机摇头,“不必找,等他自己回来。”
“可是他如果遇到跟我一样的情况怎么办?”瑶光当年就是练功走火入魔,才会一身内力化为乌有。幸好当时遇到德容,散功到他身上,才捡回一条小命。
他们师门的内功虽然厉害,但在练到紧要关头,都会遇到一个关卡;倘若那一关过不去,轻则功力全失,重则丧命。
他们不必怕死,但死亡本身就不是个愉快的过程。而且同化前世的记忆可能出现问题,投生之后要成长到有自主能力又得一段时间,更别提其他林林总总的变量,当然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她一直以为功力比自己高的玉衡早已过了那个坎,难道还没有?
“卦象中有凶险,但不是死劫,”天机没有焦点的眸游移,准确地对上两人的眼睛。“这是他这一世的命数,如果不这么度,可能还会有更凶险的,所以让他遭这一劫,不全然是坏事。”
“可是我们起码能找到他,陪他一起过关啊!”瑶光心焦地道。
“这倒是有理。”开阳两手往后脑一枕。
其实要让他说,他是站在天机那边的。跟什么“命数”,“劫难”无关,纯粹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没有几个人弄得死那个小子,所以让那眼高于顶的家伙吃点苦头也不算坏事,哈哈哈!不过瑶光大美人担心成这样,算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天机摇了摇头。
“时机一到,他自会和我们联络,你就安心等吧!”
*****
“我们得带他去医院。”
“我们不能带他去医院,你忘了他要报警吗?”
“不然让他死在我们公寓里,问题就比较小吗?”
这些人真吵……
“其实我有个办法。”
“保罗,我不想听你的办法。还有,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风头过去之前,不准你们三个聚在一起吗?”
“嘿!这一点不公平。”
“人生本来就不公平。”顿了一顿。“听着,保罗,你们不是坏孩子,问题是每次你们三个人碰在一起,就像恶运的大磁铁,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会自动吸过来。我们最近最好低调一点,大家各自回家去,别急着联络,等风头过去再说。”
“……也好,我们去街上探探有什么最新的消息,过两天再联络。”
“你们……。嗳,算了。”
总算可以安静下来了吧?
“山米,我们得好好讨论一下『友情』这件事。”
啊,又开始了,该死!
床上的男人决定从深眠中挣扎出来。
“啊啊,香娜,他好像在动。”
废话,我又不是死人。
“废话,他又不是死人。”
约翰。史密斯张开眼睛。
内息在静脉内隐隐流转,走到坛中立刻一滞,他没有硬催,慢慢吐息,确定四肢百骸间没有纠结的气团。
状况算好了一点。
他掀开被子,慢慢地坐起来。
两双瞪大的眼睛在床旁边看着他。约翰。史密斯谁也不看,先扭了扭手脚,确定活动自如。然后他发现身上未着寸缕。
这种小事对他完全不是问题,他直接站起来,直接走进走廊对面的浴室。
香娜的唇发干。
史密斯先生不穿衣服的样子真的非常养眼……。
“啊,未成年不宜。”她想去遮山米的眼睛。
“我是男的,他有的我都有好吗?”虽然可能有一点尺寸上的差距。
“你该上学了。”
“我不能让你单独和他待在一起。”
“我不会单独和他待在一起,我半个小时后也要出门上班。”她把弟弟往门口推。
“不行!”山米的脚陷进地毯里,比她更坚决。
香娜相当惊讶。她的老好人弟弟几乎不懂得“拒绝”两个字如何写,也因此老是被保罗那两个坏小子利用。
某方面她一直觉得弟弟软弱的个性是自己的责任,因为他们有一段时间仰人鼻息地走过来,有的孩子是因此变得自尊心过高,性格蛮横,有些则像是山米一样,委曲求全,变得不擅长面对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