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个念头,让她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去想。到最后,她只能迷迷茫茫地离开图书馆,回到套房自己的房间里继续发呆。
“琬琬?”郑姊突然来敲她的房门。
“嗯?”她的神情仍然有些怔仲。
郑姊的表情看起来颇为困扰。“琬琬,我刚刚接到小柊她女乃女乃打来的电话,她最近在家里跌了一跌,骨盆受伤了,我和小柊都在美国,没有人照顾她。”
“何女乃女乃没事吧?”琬琬霎时回过神来。
郑姊慢慢走进她房里,在她身旁的床沿坐了下来。
“我是想,小柊的情况也已经稳定了,后面的病历就转回台湾继续监控。我请的几个月长假已经差不多到期,小柊也要准备上小学,我想,我们似乎应该回台湾去了。”
“回台湾?”她呢喃。
“琬琬,如果妳想留下来和汪先生在一起,我和小柊自己回去就好。”郑姊轻轻按住她的手。
琬琬沉默地看着自己腿上的手,那委决难下、翻天覆地的感觉,一阵又一阵的袭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郑姊,这种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的心里,还有些结解不开……”她苦笑道。
“琬琬,我不知道你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可以为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安排这一切,又花这么多的时间陪她,只为了让她身处异国不会感到寂寞,这样的男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坏人。”
“我知道。”他们之间,如果能单纯以好人坏人来分野就好了。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希望你们两个人都不会受伤。”郑姊温柔地捏捏她的手。“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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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迎铠进屋时已经凌晨一点。
整间屋子都暗了,客厅和廊道问留了几盏小灯,让夜归的人不至于太孤寂。
他站在玄关深吸一口气,空气里还是一直闻惯了的淡淡柠檬香,但又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是因为知道另一间房间里,还有人在等他回来吧?
两年来笼罩在这间豪华陵墓里的漠然,突然冲淡无踪。
他举步走到琬琬房间前,门缝下已没有灯光。再看一眼腕表,她一定睡了。这小书呆的作息比闹钟还准,最晚十一点一定昏睡过去。
又站了一会儿,无奈地扯一下嘴角,他的脚步无声的往自己卧房移去。
推开门,一个缩成小小圆球状的女孩,抱着膝盖,倚在落地窗前睡着了。她的棉布睡衣在月华下散着浅白光晕,几缕发丝乱翘,逗人俏皮,看起来像只沐浴在无尽暖意下的安详精灵。
为什么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也不是不解世事,却仍能保持如此干净纯粹的气质呢?
汪迎铠盘腿坐在她身前,看得有些痴了。
“嗯……”睡梦中的俏皮精灵扭了下鼻子,慵然睁开双眼。
他回来了!
等人等到睡着的精灵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于是,月光便如此洒在两个人身上。
琬琬坐正起来,学着他盘腿而坐,远方的霓虹隐隐映进他深眸,再反射进她的眼底。有多久,两人不曾这样宁静安适的相对而坐了呢?
她忍不住伸手,抚着前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眉。眼。睫。额。鼻。脸颊。下颚方面的线条。冒出一点头的胡碴偎着掌心,有些刺痒刺痒的。这不是一张传统的英俊长相,却比任何比例完美的男模更能吸引女人的目光。
她的手轻颤一下,垂了下来。
“今天郑姊告诉我,我们该回台湾了……”尾音淡淡地逸去。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好久没个象样的约会了。”他看向她圆润的脚趾头,淡淡地道。
她低下头,轻咬着下唇。
“我……我这几天都在图书馆里……”
“图书馆?”她大概是少数来赌城,却把时间花在市立图书馆的人。
“我只是想要知道,汤普森一家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琬琬扬起眸,温柔地看着他。
“看到我没有像只大野狼一样,把他们全家吃掉,妳一定很失望吧?”许是深夜的缘故,他的嘲弄听起来都缓和许多。
“为什么呢?”
汪迎镜突然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往后退到自己的床畔,坐下来用力揉了揉自己后颈,然后两只手肘往膝上一撑,无限疲惫地望着她。
“琬琬,妳想听什么呢?”他敛掉所有的嘻笑怒骂,只是用那种平铺直述的语调问。“妳希望听我承认我诬陷忠良,痛改前非,所以聘他担任玻璃迷宫的副总裁以弥补过失吗?”
琬琬水盈盈的双眸只是盯着他。
“或是班尼,我帮他回到米高梅饭店是因为我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抹煞了一个旷世奇才,所以赶快再送还他伟大的未来?”
琬琬咬了咬下唇。
汪迎铠平静地看着她。“对于他们,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即使到现在都一样。我事后做的一切也不是出于补偿的心理,只是现实考量而已。当他们和我为敌时,我不会客气;同样的,当他们的威胁性不再,我也没有必要替自己树立敌人。
“班尼和汤普森都是人才,这两个人都还有一个很好的未来,有一天我或许会需要他们。我先把他们推到谷底,再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以恩人之姿将他们拉回来,自然换得他们的一个心甘情愿。
“噢,不,我应该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妳。为了让妳开心,回到我的身边来,所以我把妳当初看不过去的地方统统改掉,这么说包准能把妳感动到痛哭流涕,从此对我死心塌地。”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说呢?”她轻声问。
“因为我倦了。”夜色平缓了白日里的剑拔弩张,他的嗓音又回到她记忆中那和煦好听的男低音。“我厌倦了当一个完美无瑕的王子。我曾经以为这样有用,但是我错了。妳现在看到的人才是我,一个百分之百的赌徒。我不押没有赢面的宝,不下注在对我无用的人身上,我既不完美也不无缺,一切都是现实考量。”
“我从来没有期望你必须完美无缺。”琬琬有些感伤地说。
“显然妳在发现我真实的模样那一刻就决定跑了。”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讥嘲。
“我从来不是因为你阴暗的那一面而离去,我只是……”她的声音突然破碎。“我只是很在意、很在意、很在意!”
她埋进自己的膝里哭泣。
一个温暖的怀抱在两秒之内将她紧紧裹住。
“我可以不在意班尼和汤普森,可是我一直忘不掉那些女人的样子。她们好美,而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我个性既不通气,又死板得像个书呆,当你选择和她们沾染时,我就什么都输了。”
所以,终究仍然是这一件事。她最在意的,却也是他完全没有借口推拖的错误。
沉沉的叹息从他的胸口荡进她心底。
“琬琬,我知道我错了。我忽略了对妳而言和其他女人随随便便的相亲都是一种冒犯,我以为只要我没有和她们上床就无所谓。”汪迎铠细细吻去她的眼泪。
“我后来回到台湾,好多次梦到那个景象,想到你不知道已经这样『应酬』多少次,我的心痛得像快要裂开一样。”她无法承受这个!
“我不会把这个错推给别人,例如我父亲没有给我好榜样之类的,虽然我真的没有一个好榜样。”他低低地说。“我的父亲从小版诉我,一个男人只要顾好家里,他在外面做什么事不重要。我当然明白婚姻不是这么简单,可是,我仍然以为,只要我没有四处养小老婆,生一堆私生子威胁到妻子儿子的地位就够了。可是,琬琬,我只请求妳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