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改变都是慢慢发生的。直到它累积到一个顶点,再也无法掩藏。
麦特做到了他的承诺!傍她一份舒适安定的生活。
极有理财头脑的他将多余的资金转投资,不出几年存款翻了几番,甚至远超出他当会计师的正常收入。数字游戏对他而言就像吃饭呼吸一样容易,于是财富的累积越来越快速,也越来越惊人。
就这样,去年,他们又换了一间更大更豪华的公寓。
新居的一切,都是麦特成功发达的象征,桃花木镶板的墙面,大理石地板,义大利水晶吊灯,法国进口的高级壁灯,手轻轻一触便自行滑开的电动窗帘。
无虑一直没有告诉他,其实她更喜欢那些由两个人一起逛跳蚤市场买回来的旧家俱。
十二年就这样过去了。
十二年的相识,十年的婚姻,这是一段多漫长的岁月。
当年的贫困让两人有了共同的奋斗目标,而今的安逸却渐渐突显两个人的性格差异。
他积极进取,她懒散被动;他追求卓越,她甘于平淡;他积极攀上生涯的巅峰,她却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有一度,无虑必须陪他去参加那些上流社会的应酬。
以前她也在餐馆工作过,并不是不懂得和人群社交;只是这种手拿香槟、讨论股票指数或欧洲假期等等言不及义的场合,完全不是她感觉自在的世界。
但麦特不一样。他就像一只变色龙,对于一般主管他的态度亲切随和,对于那种世家子弟他也不卑不亢,不管是什么族群他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融入,而且让多数的人对他留下良好印象。看着麦特优游自若的神态,她更无法说出自己不想陪他去的话。
去了几次之后,她心理上的不适已经直接反应在上,只要在白天听到晚上又要去应酬了,下午往往就开始胃痛。
有一次,她真的一踏上会场就痛到站不直腰,麦特吓得赶快送她去医院急诊。
“生理上没有任何问题,应该是压力太大的缘故。”医生看完检查报告之后宣布。
回到家之后,麦特歉疚地亲亲她。
“抱歉,我没有考虑到妳并不喜欢来这种场合。以后这些公事应酬,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无虑默默低下头。她明白,自己不是那种七巧玲珑、长袖善舞又能帮夫的好妻子。
随着他的工作越来越忙,经手的客户越来越重要,所有时间几乎贡献给工作,连下了班也在处理公事。
无虑没有抗议,是因为她看得出来麦特做得很快乐,他的脸庞因工作的成就感而发亮。
只要他快乐,她便无所谓。所以,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共通的话题也越来越少。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
有时候麦特坐在书桌前办公,她便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忙自己的事,就是这样同处在一个空间里也好。
“呵。”
书房那头的笑声让麦特从工作中抬起头。
无虑发现丈夫的目光,拿起自己刚做完的成品给他看。
“我终于学会了!”她开心地说:“上周末我们去餐厅吃饭,你不是说桌上的纸玫瑰很好看吗?回来之后我找了好多网站,终于找到一个教人家折纸玫瑰的站。你看,好不好看?”
“嗯。”麦特对她笑笑。
“那里面还教人家折很多很漂亮的小东西。我去买硬一点的纸和铃铛回来,折好之后可以做成风铃,挂在阳台上,以后风一吹就会叮叮当当地响,像唱歌一样。”
“这样很好啊!”麦特仍挂着温和的笑容,眼睛已经开始瞄手边的资料。
“我也做一小串让你拿到办公室去挂,好不好?”这样风铃一响起,他便会想到她。
“好啊。”麦特心不在焉地道:“无虑,我现在比较忙,我待会儿再陪妳说话好不好?”
啊,她一定打扰他了!
“对不起,我老是爱说这小事。”她有些腼腆地道。
“没关系,这些事也很有趣。”旦吴应着,他的注意力已经回到文件与电脑萤幕上。
无虑看看手中的纸玫瑰,再看看忙碌的丈夫。
她的世界小小的,偶尔想一下何时该帮家里的家饰布换季、寄给朋友的手工卡片上应该题什么句子,怎样将薄荷叶晒干了给麦特泡茶,这样一点一滴的生活情趣,都会让她觉得很幸福。
但这不是他的世界。
他手边动辄数十到数百万美金的帐在滚,随时都要承担巨大的责任,相形之下,她这些“如何把纸玫瑰做成风铃”的事便琐碎地不应该拿来烦他。
麦特也不是没有努力过。
他也注意到了两个人日渐枯竭的相处时光,所以他开始想找些话题和她聊!这是指当他从繁重的工作中偶尔抽取出的闲暇。
有时候麦特会跟她谈起公司里的一些事,或者客户的帐怎么跑,可是无虑对这些完全没概念,她只能带着微笑,静静聆听。
久了之后,麦特感觉谈这些似乎也没什么用,反而让自己的私人时间也不得休息,然后他也渐渐不再提起。
然后,直到那一天。
那终于来临的,一天。
那一天,似乎是事务所的一个大日子,好像某个很倚重麦特的大老板遇劫归来之类的,麦特曾草草提过几句跟这位大老板有关的事,但他没有特别强调,对商业冷感的她也就记不太起来。
事件过去后,大老板对麦特在这段期间的表现很满意,原本已经没必要了,但是仍然和他们事务所续了新的年约。这份合约让老板眉开眼笑,所以公司为麦特办了一个庆功会。
麦特的秘书打电话告知她这个宴会。无虑挂断电话之后,想了一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
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他看她的眼光越来越空洞,而那令她心惊。她必须更积极参与麦特的生活!
秘书说,麦特会直接从公司去宴会的饭店,所以她决定晚上自己搭车过去就好。
到了会场,她一如以往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是默默沿着会场的边缘走,抬头寻找她的丈夫。
然后,她在那个角落看到了他。
他正和一个金发女郎说话。
那个女人好美好美。简洁俐落的套装完全勾勒出她的高挑身材,发髻梳得完美无缺,娇艳的妆容找不到一丝丝缺点。她的眼中充满自信,艳光四射,神采无比焕发,站在麦特的身边,简直像金童玉女,完全天造地设的一对。
无虑的心狠狠撞了一下。
然后,她注意到丈夫看着那个女郎的眼神。
金发女郎挽着他的手,两人如交颈的天鹅般细语。他的脸上全是轻松写意,蓝眸是无法错认的温柔。
这曾经是他看着她的眼光,如今,这种眼光投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无虑觉得自己从脚底开始发冷。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
麦特突然注意到妻子。
“无虑?”他立刻直起腰,蓝眸飞快闪过一抹愧疚。
就是那抹愧疚,狠狠摧毁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她的丈夫,找到了另一个比她更适合他的女人。无虑终于明白了“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
她强迫自己微笑,必须非常非常努力,才能让自己继续站在那里。
“你的秘书打电话通知我,今天晚上有你的庆功宴。”她竟然做到了平顺的启齿。
“嗯,是我叫她打的,我只是……”不知道妳会来!顿了一顿,麦特敛去狼狈的神情,为在场的两位女士介绍。“这位是若妮·哈德森,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无虑注意到了那个迟疑。
这天晚上,她平静地与他摊牌,平静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