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说,不是每棵小花小草都像你这样幸运的。”白衣美女轻点她额头一下。“寻常花精在初成形时,总是时睡时醒,在混沌中慢慢成长,通常要五百年之后灵识才开。你是得遇仙缘,灵识才开得这么早;所以论年龄,这里许多『弟弟妹妹』们,其实比你大了好几百岁。”
“原来是这样,哈哈哈。这种时候呢,咱们当然就是论资历不论年纪了,所以我还是算他们的前辈!”她打完哈哈,继续央求,“姊姊,这只小白蛇给我啦!傍我给我!”
“翠昙的有缘人就快出现了,那人的来历也不太简单,你想把它当宠物来养,当心它将来反告你一状,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哼!想我也是堂堂数百年道行的如愿小仙,我才不怕凡人呢!让它去告状好了。”如愿挺胸凸肚,神气得不得了。
白衣美女轻笑起来,将蛋壳和小蛇送回翠昙的盆栽内,经过她身旁时,随意拍她的脑袋一下。
曾经有一个人,也很爱这样搔抚她的脑袋……这个举动,让如愿又发起了呆。
小白蛇元神未固之前,一直都是呆呆的,可爱得不得了,所以如愿总是抢着要照顾它。
不久之后,一个叫做“夏攻城”的男人就把整株翠昙给带走了。
为了这件事,如愿生了好久的闷气。
“哼!那个男人看起来就一副冷飕飕的模样,他一定不会善待小翠昙的啦!”
“那人是翠昙的本命中人,你不必为它操心。”姊姊无奈地说。
可是如愿还是放心不下,有一天,她干脆跑去人间,偷偷探望他们。
小白蛇长得好快,到了那个男人家里已经是十岁小女孩的模样,而且活泼可爱,一点都不像之前那种呆呆傻傻的样子。
它过得这么幸福,一定不记得在它混沌未开之际,一直在照顾它的自己吧?呜,如愿突然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姊姊每一回送她们出门,是不是就是同样的心情呢?
看着夏攻城和小翠昙的日常生活,一幕幕的情景,熟悉得让人心烦意乱。
夏攻城做花糖给小翠昙吃。
——告诉你,我是最喜欢吃排骨的,你别以为我会为了你改吃素……只有今天而已,知不知道?
夏攻城带小翠昙去上班。
——第一个客人马上要来了,你别再巴着我不放,快起床。
夏攻城恼了,因为小翠昙顽皮,将他的行事历全部搞乱。
——如愿?如愿?你不要每次做错事就躲起来,快出来!……再不出来,我一个人把水果蛋糕全吃掉了。
还有最惊心动魄之际,夏攻城宁可自己被火烧伤,也要回家里救出翠昙。
——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
曾经,也有一个男人这样耐心地对待她。
曾经,也有一个男人这样气恼地数落她,却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眼神转为宠爱和笑意。
曾经有一个男人老是爱摆酷,故意回绝她每个要求,却在她气得跑去躲起来时,将她想要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弄来。
“如愿”
她倏然明了,她和孙见善,不只是她如他的愿,孙见善也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让她如愿以偿。
他才是真正的“如愿”。
而他死了……
“喝!”如愿喘了一下。
胸口有一股强大的冲力,仿佛要迸出她的四肢百骸。
又开始了!之前和孙见善在一起的时候,曾经发生过这种可怕的现象,现在为什么又出现了?
她并没有做什么事啊?她只是想起了孙见善而已。
孙见善……
热流滚沸地涌过每一寸血脉,而且比上一次更凶猛!她难受地翻倒在花坊门外,脸色惨白,珠汗细细。
姊姊呢?其他花仙呢?谁可以救救她?
孙见善,孙见善可以救她,上一回发作的时候,孙见善在她旁边坐了一夜,让她觉得好安心。
但是孙见善死了……
他的尸首都化成了白骨,再没有办法来救她了……
她心口猛然一痛!那股热流从头项百会、脚底涌泉,兵分二路冲向胸口膻中。
累积在体内多时的情意,冲破混沌,霎时间,七情六意侵入灵台,心窍全开!
那人残留在世间的意念,全数流入她的心田——
爱。爱。爱她。爱。如愿。我爱。
我爱她。如愿。如愿。我爱。爱爱爱。爱。
我爱你。我爱你。如愿。爱。爱。爱。如愿。如愿。如愿。爱。爱。爱……
我愿你能爱我。
如同我爱你一样。
“啊……”她紧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上,热泪迸出她的眼睛。
她抚一下自己的脸颊大惊。毫无感情的她,从来不曾“真正”流过泪。
原来流泪竟然是这样痛的事情,犹如一颗心就要碎掉的伤悲……
她终于明白,每每看着孙见善对她笑,心里一紧的感觉代表什么意义。
终于明白赖在他怀里,让他抚弄自己发丝,那安心满足的感觉代表什么意义。
终于明白为何孙见善的每一丝情绪都会牵动她的心情。
为何在许多个夜里,孙见善沉沉睡去之后,她却不由自主地站在床边,望着他沉睡的容颜,却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来,远在她的心窍通明之前,情丝便已固执而密牢地钻进她心里,缚着她的每个意绪。
一切只是因为心动,如此而已。
“孙见善……孙见善……”
她滚在地上,疼痛地辗转流泪。
那曾经日日呼唤的名字,如今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是他最深刻也最简单的愿望。
但,她来不及为他献出自己的心,她甚至来不及伴他到白头。她就这样让他死去!
为什么当时她没出手呢?为什么她眼睁睁看着他摔下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无情呵,阿金嫂说得对,她是最最无情的人。
七情六意越聚越浓,心如碎裂一般疼痛!
如愿悲喊一声,陡然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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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土的时辰看好了吗?”
“看好了,风水师说午时一到要立刻开挖,如果误了时辰,就要等后天的未时才可以动土。”
“那山猫跟挖土机先开进来待命,大家早做完早收工。”
这处公墓历史很悠久了。前阵子地方政府通过土地变更及开发案,要将公墓改建成公园,终于在去年所有的坟迁移完成,今儿看好了时辰,准备要动士。
“阿成,时间一到,你从右边那堆树丛开始挖,旁边的人小心一点,可能会有一堆虫蛇老鼠跑出来,不要被咬了。”工头在现场指挥调度,就等超渡法师做完最后一次法事。
法事终于完毕,桌子和鲜花供品全部撤离,现场只剩下工程人员。
堡头一声令下,挖土机高高举起铁臂,轰然往草丛扣下去。
叽——机械臂尖叫一声,突然定住。
“怎么了?”工头跑上前关切。
“不知道啊!机器就自己停住了。”操作的司机也是一头雾水。
有个老经验的工人走过来看看那处草丛,约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底下可能有古怪。”
“哦?”工头半信半疑。“那边的几个过来帮忙一下,把草割一割,看看底下有什么。”
几个工人快手快脚把草砍干净。
一座旧坟静静地躺在众人眼前。
“这墓起码十几年没人扫过了,难怪草长这么长。”工人评论道。
堡头看了看碑文,是二十七年前入土的,墓碑上的相片已经斑驳。只有“孙见善”一个简单的名字,刻在正中央。
“你们去请那个法师回来,看要怎么处理。我们的工程也不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