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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记 第29页

作者:凌淑芬

啊,他怎能忘了,最重要的,铃当声。

它一直伴在他的左右。

或许,试着去接受身旁多一个人的事实,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反正到时候你若没爱上我也来不及了。”铃当的语气轻快到极点。“因为我从来没有装过什么鬼子宫避孕器。”

也或许,最后身旁多的,不只“一个人”!

尾声

郎霈:

许多看似不经意的事,最后往往有最奇妙的连结。直到那日你南下之前,你我和郎云三人的谈话中,郎云的一言点醒了我,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让我们一件一件来聊。

首先,我一直不懂,当年郎云出车祸,我去医院里看他,你为何将我赶走。

你给了郎云一个很好的理由:因为你害怕他醒过来之后又跟着我一走了之。

可是,我想着想着,总觉得其中有许多奥妙。郎云和我在一起,与他回到郎家的事并不抵触,不是吗?你完全没有担心我不让他回家的理由。

接着就是公公的事。倘若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你,你又是怎么知道公公与凌夫人的那一段过去?

然后,当我猜想到,唯一能告诉你的人只有婆婆本人,结论便如骨牌一般,一个引向一个,把所有看似不相干的事件全牵连在一起。

郎云说,心结从来不在他身上,他是对的。

郎霈,其实你是想报复,对吧?

我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当年那个大男孩的身影。他的父亲欺瞒他,他哥哥弃他于不顾,他的“母亲”痛恨他,而他还得在人前人后强颜欢笑,收拾残局。他心里该是有许多的恨与苦吧?

母亲已经走了,能够承受你情绪的只剩下两个还活着的人。

当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郎云,你又是什么心情呢?

——这个可恶的男人,将一切责任丢给你,成天在山林野地里逍遥,他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

于是你遵从了你当时的执念,将我逼离郎云身边,而我也真的走了。

但是,这个报复并没有让你更快乐。

你太爱郎云,无法忍受他痊愈之后变成一部空洞的工作机器,不懂情不识爱,日复一日虚度人生。你的罪恶感让你绝望地想补偿,于是你努力在工作上辅佐他,当他最称职的左右手,扮演他和爸爸之间的润滑剂,不断委屈自己,成全整个郎家的和谐。

你恨他们无意间对你造成的痛苦,却又为了自己的恨而感到罪恶。

郎霈,不要再恨了。

鲍公和郎云终究是平凡人,他们有情绪,有喜怒,他们的人生会失序,也会回归正轨。

你越爱他们,就越恨他们;而你越恨他们,对他们的爱越苦。

所以,不要再恨了,好吗?

至于我这里,我不知道事情的发展若与现在不同,我是否有办法如此大方地说出口,但,此时此刻,有一句话我确实是真心诚意的——

郎霈,你对我,不再有任何亏欠。

我谅解。

最后,脸皮薄的人不只你们郎家人,所以信上的一切只限于你我之间,倘若它流传出去,我将一概否认。阿门。

心心

郎霈将信纸折妥,收进长裤口袋里,慢慢走出木屋外。

前廊除了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凌曼宇,其他人全都到齐了。

叔嫂两人视线相接,他轻轻点头,叶以心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们两个眉来眼去是什么意思?当郎云死了?”坐在对面的安可仰颇不是滋味。

“我们都不在意了,要你多事?”凌苳咕哝道,招手让郎霈坐到自己身边来。

“想想真不公平。我本来期待凌曼宇那只母老虎大发雌威,没想到她出场的次数屈指可数,亏我一个人演得如此卖力。”安可仰继续抱怨。

“怎么就你一个人老是母老虎、母老虎的称呼曼曼?”叶以心忍不住问。在他们眼中,曼曼跟女儿一样可人啊!

“那是因为你们没看过她发威的样子!”安可仰一脸余悸犹存。

“曼曼发威?”郎霈很难想像那种画面。

“你们不会明白的啦!”凌苳执起马克杯悠然啜一口。“对于一个被打爆头的男人来说,其中的教训痛彻心肺。”

“你被曼曼打爆头?”一干人异口同声。

安可仰一脸悻悻然,完全不想多说。

于是,几双眼全移向凌姑娘求解。

“那是发生在我八岁的时候,那年我老爸出国到哥大念书……”

“芝加哥大学。”郎云下意识更正。

“不好意思,本人是『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高材生,谢谢。”安可仰不屑地轻哼一声。

“我非常确信你念的是芝加哥大学法学院。”郎云说。

“兄弟,我会连自己是哪里毕业的都搞不清楚吗?”安可仰耻笑的意味更浓了。“请不要随便听信一个连云林和员林都搞不清楚的女人,谢谢。”

郎氏兄弟相对无言。

“你们说到了重点。”铃当吃吃笑了起来。“话说我老爸当年良心发现,打算把我接回身边照顾几年,所以赶办了我的护照和签证,跟凌家长辈知会一声,就把我直接抓去美国了。”

“你没告诉曼宇?”叶以心挑了下柳眉。

“她当时跟同学跑去欧洲自助旅行,女儿都是外公外婆在带的,我怎么知道她会那么在意?”安可仰觉得自己冤枉透顶。

哪个女人莫名其妙丢了个女儿会不在意的?在场几个女人全给他一个大白眼。

“喂!吧嘛!我是看凌家照顾铃当这么多年,想说换手一下,免得他们太辛苦,我也是一番好心,OK?”

“总之,我老妈从欧洲回来之后,发现我不见了,她气急败坏的跑去老爸家质问,才知道老爸把我给接到美国去了。爷爷告诉她,老爸在『哥大』法学院,女乃女乃告诉她,我们住在学校旁边的某某研究生宿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听的,竟然把『哥大』当成『芝加哥大学』。她千里迢迢飞到芝加哥讨人,可以想见附近根本没有那个研究生宿舍。就这样,她在芝加哥流浪了几天,再打回台湾问清楚之后转飞到哥大去,心里那把小火苗早就烧成梨山大火。”

“那是她自己耳背外加地理观念不彰,怪得了我吗?”安可仰慷慨痛陈。“你们自己出去问问看,有多少人会把『哥大』搞成『芝加哥大学』的,我都没笑她井底之蛙呢!”

没有人想理他。

凌苳快乐地继续说:“后来她终于找到人啦!正好我老爸载我去商场焙物回来,他去停车,我站在宿舍门口等他上来开锁。我妈一赶到,就见到我孤零零的守在门外,犹如风雨中飘摇的小花蕊,而那个『死男人』不知去向。”

“喂!喂!”为父的抗议。

“这是妈咪自己的用词嘛!”凌苳无辜地说。“这时候,老爸抱着一个大购物袋,吹着口哨开开心心上楼,我妈一见之下,新仇旧恨同时上涌,抄起旁边一张旧椅子没头没脑痛打他一顿,当天他额头缝了七针,以后见到我妈都会作恶梦。”

现场一片沉默。

安可仰眯着眼一一迎上每双目光。郎氏夫妇立刻假装很忙碌的检查胎儿动静,梁千絮鼻子仍埋然在医院期刊里,凌苳把玩男友的手指。

视线定在郎霈身上,他躲无可躲。

“你想笑?”安可仰和气地问。

“没的事。”他神色镇定,完全处变不惊。

郎云真是好生敬佩弟弟的功力。

“哼!”安可仰长腿往长桌上一翘。“你们听我的准没错,那个女人绝对是只母老虎,终有一天你们会见到她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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