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云哑然失笑。
这盆花真的很好看吗?他认真打量起来。
方才叶以心离去时,步伐有一点点迟碍,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膝盖的缘故?
不知如何,她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超乎他的理解范围之外,不太具体,让他一时无法找到比“奇怪”更适切的形容词。
或许他该找个时间,好好查清楚她的底细,在此之前,不该再任她自由出入他的办公室了。
郎云凝注灿放的花影,陷入深思。
☆☆☆
“早清花房”走复合式路线,除了鲜花之外,店里头另外隔出几个架子贩卖一些偏远山区的民族手工艺品,偶尔甚至有时令的高山菜蔬。为了让店子的摆设不显得凌乱,叶以心必须将陈设区依照主题分隔开来,在过度地带摆上一些装饰花卉。
店门上方的铃铛突然轻响,她拨开一盆羊齿植物走出来。
“欢迎光临……”是他!她嘴角的笑意淡去。
“你每次看到我都一副想倒退三大步的样子。”郎云扬起一边眉毛。
“您不像是个依赖异性崇拜眼光而活的男人。”公事化的笑容跃回樱唇。
“刚才远远看到你,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原来你们的店就在郎亿大楼对面。”他随意在店里走动,伸手触模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叶以心想起稍早出现在他公司的那道水蓝色身影。“店内的玫瑰花正在打折,如果您喜欢,我可以把玫瑰换成淡蓝色的,比较搭配您女伴的衣服。”
他似笑非笑地瞄她一眼,“谢了。”
可没说要或不要,她只好继续站在原地陪着。
“你平时就在这间花店里工作,有没有在哪间补习班教人插花?”一间小花店里竟然有如许多种类的植物,而且他几乎都叫不出名字。花花草草的世界果然让人目不暇给。
“我只负责照顾店面而已,台北分店并不附设插花教室。”
店子里的空间并不大,如今又多了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她干脆退回柜台前,拿起几枝小花,自顾自地插起来。
“我记得你提过,你的老家不在台北。”
“是的。”她专心把花枝剪成同等高度。
“跟你聊天很困难,你知道吗?正常人会回答:不是,我的老家在……”他等她自动接下去。
“南部。”
郎云摇头轻笑。“算你厉害。”
“郎先生,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我尽量不在工作时间和别人聊天。”她礼貌地说,眼睛瞄向门口,暗示很明显了。
另一个店员小莉正好提着两个便当回来。
“叶姊,外面好热!我干脆买便当回来吃,也帮你带了一份哦!你不喜欢吃太油,所以我替你买了素食便当……哇!”以一声欣赏的轻叹终结。
他投给叶以心一个“看,我不是那么没人缘”的眼神。
“你嫌外头热,还不快把门关上,冷气都流出去了。”她装作没看见。
“噢噢,好!”小莉晕陶陶地飘进来。她有一张可爱的女圭女圭脸,今天刚从大学毕业,对未来怀抱着光明远景。由于她的性子挺灵巧的,一点就通,很投叶以心的缘。
这个男的是谁?超正点的!
“快点吃,吃完就来帮忙,后面还有好几篮花要整理。”叶以心不理会她无声的pass,把女孩往柜台后面一推。
“噢。”小莉打开便当,眼睛仍骨碌碌地冲着他们瞧。
“这间店是你们的台北分店?”郎云非常清楚自己的笑容对年轻女孩有着什么样的穿透力。
“对啊!我们总店在高雄,叶姊就是总店派过来支援的,这里另外还有一个分店长,不过他现在出公差了。”小莉奋勇提供解答。
叶以心以眼神暗示她闭嘴,但对于一个眸中堆满了心心的怀春少女,这种暗示不在她们的接收范围。
“原来如此,光凭你们三个人就要把一间分店撑起来,需要不少时间吧?”郎云虚心求教。
“还好啦,叶姊三个月一满就要回高雄去了,算算时间也快到……”
“小莉!你快点吃完饭来帮忙,我一个人没办法做所有的事!”她把手中的盆栽重重往地上一放。
小莉吓了一跳,筷子砰的掉下来。
“对不起,叶姊,我……我……饭等一下再吃,我先帮你搬花盆。”小莉涨红了脸,从柜台后面冲出来。
老天,她在做什么?竟然拿一个无辜的人开刀!
“算了,事情也不急在这半个小时完成,你先把便当吃完。”她放缓了声音。
小莉不敢再造次,低头把三口并作两口,拚命扒饭。
叶以心回头白他一眼,都是你!郎云摊了摊手,人可不是他杀的。
“已经十二点半了,我们两个都还空着肚子。叶小姐可否赏光,一起吃个午饭?”即使明知她免疫,他仍然绽出最迷人的微笑。
“附近的上班族都会趁午休时间过来买花,我怕小莉一个人忙不过来。”他不去陪刚才的凌曼宇小姐共进午餐,倒来约她这个“插花的”!
“我可……”一迎上她眼底的警告,小莉马上闭嘴,龟缩回去努力加餐饭。
郎云突然觉得无趣之至,他从来就不是个死缠烂打的男人。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玻璃门倏开倏合,伟岸的人影踏入蒸腾热气中,将自己划入另一个世界里。
“叶姊,这种帅哥请吃饭,我等一辈子都等不到,你竟然将人家往外推?太暴殄天物了啦!”好歹把机会pass给她,送礼自用两相宜啊!
然而,一看见叶以心的表情,聒噪的女孩合上嘴。
真诡异!那个帅哥感觉上跟叶姊还不太熟,应该没什么交情才对,为什么……为什么叶姊要用这么忧郁的眼神,望着他的背影?
☆☆☆
从七月份开始,整个北台湾陷入祈雨的氛围里。眼看台风季节渐渐过去,风雨只有零星几场,北部居民们终于死了心,多买几个水桶,开始储水抗旱。
第一场象样的大雨终于在九月出现,整个台北城欣喜若狂。
然而,雨一开始下之后就像停不住一般,连灌了四天,而且一日比一日下得狂,气象专家们终于从一开始的喜形于色,到后来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接着,“低洼地区应严防淹水”的新闻开始搬上台面。
“总经理,您要我开进地下停车场等您,还是停在楼下大门口就好?”司机望着后照镜中的他。
郎云先瞄一眼腕表,现下已经晚上八点半,公司里恐怕没人了。
“停在门口等我就好,我上去拿几份文件,马上下来。”
“是。”司机下车帮他撑伞。
郎云走入郎亿大楼的大厅,向守岗哨的警卫点了点头。
方才司机在机场接到他的时候,天气还不像现在这么恶劣,没想到才一转眼就变成倾盆大雨。他有些后悔刚才没有从中正机场直接回家,还让司机载他回公司取这几份合约。
电梯直上三十七楼,他拿起桌上的公文夹转身就走,没有多做停留。他越早离开,司机就能越早收工回家。
他和司机在大厅会合,两人一起撑伞回到车上。车子以稳定的速度朝前方路口滑过去。
厚重的雨势犹如一阵帘幕,几乎连车头大灯都穿不透。司机不敢大意,慢慢回转到对向车道。
“停车。”郎云突然出声。
“总经理,您又忘了东西?”
“先靠边停。”他发出指示。
司机无奈,只好在路边暂停一下。
郎云摇下车窗,对着路边的一团黑影发喊:“你一个人站在大雨里做什么?”
叶以心猛然回过身。
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米白色的衬衫几乎变成半透明。方才他远远就看到一个影子在店门口徘徊,没想到竟然就是她。花店门口虽然有一个小棚架,在这种豪雨倾盆的日子里根本没有任何遮蔽作用,自从认识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