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纳改为死瞪著他。
沙如雪轻垂下眼睫,再扬起时,眸中已盈满得体的温和礼貌。她依依走离未婚夫身旁,挽著他的手。
“那,君崇,我们马上回……”
交代的话来不及说完,柯纳用力一揽,已经将她拥进舞池里翩翩起舞。
“呃,呵呵。”妮莉只能在旁边乾笑。“我老板今天特别有兴致跳舞。”
风度翩翩、潇洒挺拔的安君崇当然尽起男主人的义务,邀约她一起步入舞池。
沙如雪被柯纳拥在怀里,转个两三圈就差点回不了气。
他的眼神,简直要盯穿人呵!
“葛瑞先生,听说贵公司今年刚获选入『全美最有潜力新兴企业』的前百大?”她努力想找一些适当的话题,岔开他直莽的注目礼。
柯纳眼光落在她一起一合的红唇里,恍若未闻。
“……”
“嗯?”听见他不清晰的呢喃,沙如雪仰头轻询。
“雪。”这次唤得更明确了。
“你怎么知道我中文名字里的『雪』字是Snow意思?”她微讶地笑了。
“雪!”他猛然抱紧她,两人之间不再存有一丝距离。
沙如雪淬不及防,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葛瑞先生,这太过分了!”她用力拍打他的手臂。他简直是公然性骚扰!
柯纳突然转了两、三个大圈,将她旋离舞池中心,往露台的方向移动。
“你……你慢一点,我跟不上你的步伐。”沙如雪惊慌地挂在他怀里。
他手长脚长,随便跨一大步就是她的三小步。
柯纳不由分说,旋进露台,反手把门推上。月亮与星光散落他们一身。
“雪……”他神情恍惚,望著过去六年来让他寤寐难眠的容颜。
还是一模一样,娇媚绝美的五官,细致无瑕的肌肤,连身上的香味也毫无二致。这是他的雪呀!再无第二个人有如此撼动他心的迷人气质了。
他的雪,竟然以如此出乎意料的方式,突然掉回他的生命里来。
“雪。”他猛然低下头,深深吻住她。
“唔……嗯……”怀中人强烈地推打,挣扎。
柯纳恍若未觉,深深沉醉在她魅人的香气里。
“不要!放开我!”沙如雪终於挣得了自由。她惊吓万分,火速闪到距离他最远的角落,浑身颤抖地指住他。“你……你不要过来!你再靠近我,我就叫人了。”
“雪……”柯纳愕然不解,急急趋向前去。“你忘了我吗?我是柯纳呀!”
“我不认识你。什么柯纳?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你居然这样轻薄我!”她羞怒交加,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真的忘了我……”柯纳的受伤全写在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雪落泪。他的雪以前不会这么爱哭的。他心心念念著她六年,而她,竟然完全不记得了?
“我没有忘了你。”见他露出喜色,她立刻坚定地打断他。“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你,何来的遗忘?”
“不可能!”他立刻反驳。“六年前,我们在内华达州五十号公路的『卡车小子』里相遇,你还记得吗?”
“六年前……”沙如雪一呆。
“对。”柯纳大步上前,又将她楼进怀里。“之后你还陪著我跑了三个多月的车,我们像夫妻一样共同生活,你怎能忘记!”
“像夫妻一样”的字眼让沙如雪娇颜一红。
“你别胡说八道。”斥责归斥责,激切的神色渐渐平弭下来。
“雪……”他轻轻把颊贴在她头顶,摩掌著如丝如缎的触感,语音低哑。“你承诺过,会水远记得我,难道连这最后一个诺言,你也守不住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
这一次,沙如雪没有推开他。
沉默笼罩了两人,屋内的衣香鬓影,仿佛成了另一个不相干的世界。
“葛瑞先生……”她浅浅叹息。
“叫我『柯纳』。”他补了一句。“你以前都这么叫我。”
“柯纳。”她柔顺地依从了。“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一切都太复杂了,三两下之间,我也说不清楚。”
“你只要先告诉我,这些年来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还有,你为什么会和那个小白脸订婚?他是谁?”他瞪著她。
“听我说,柯纳,我确实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但是,我知道你在找谁。”沙如雪轻声说。
“不可能!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否认,但是我永远不会错认你!我甚至把你留给我的那束发随身带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沙如雪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什么发?”
“就是你留在卡车小子里,要店老板克里夫转交给我的头发,你还不肯认我吗?”
“我从来没有剪过头发送给任何人!”她咕哝抗辩。
“你……”柯纳又气又无奈。“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受过伤吗?失去过记忆吗?”
人陷入穷绝之处,连电影里的情节都搬出来了。若不往那些匪夷所思的方向推想,他实在找不出雪有任何理由会不认得他。
沙如雪长叹了口气。“葛瑞先……柯纳,你明天有空吗?”
“做什么?”他固执地收紧双臂不放。
“我要告诉你,你的『雪』,目前人在何处。”沙如雪直直望进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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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纳的步伐停在咖啡厅的入口。
一模一样的地点,威灵顿饭店之内。一模一样的餐厅,白日供应午茶,晚上供应正式餐点。一模一样的布置,正式中带著温馨的气氛。
甚至,一模一样的人儿,坐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六年前,从落地窗外洒落她一身的是星光月光,六年后,裹住她一身银芒的是午后煦阳。
她甚至连外形的变异都不大,只除了当年及腰的长发现在剪至肩下,正式的晚礼服改为舒适优雅的蓝灰色雪纺纱。
而她居然想说服他,她不是“雪”?
表才相信!
沙如雪发现了他的身影,放下手中的瓷杯。柯纳主动在小圆桌对面坐下。
“对不起,我迟到了。”
他努力想平抚震动的情绪,一双枭鹰似的眼神却紧紧盯住她,彷佛担心她下一秒钟就会从空气中蒸发。
服务生迅速迎上来,他连人家递上菜单也视而不见。
“葛……柯纳,你想喝点什么?”沙如雪被他盯得回色微红,有些不自在地打破沉静。
“和你一样。”他眼也不眨。
服务生立刻领命而去。
令人尴尬的沉默再度降临,沙如雪勉强给他一个温和的微笑。
她的手立刻被一只黝黑的大掌按住!
“葛瑞先生……”她明显一缩。
“我有样东西要拿给你看。”柯纳立刻打断她。“这是你六年前留给我的礼物。”
一个小盒子往她身前一推——这是雪当年托克里夫交给他的发束和照片。柯纳紧盯著她,密切注视她的反应。
沙如雪好奇地打量发束一会儿,随即被那张护贝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啊,原来这张照片在你这里。”她的唇角跃上一抹淡淡的怀念。
“这是『你』交给我的照片!”他坚决的口吻不容她反对。
沙如雪轻轻摇首。
“这不是我的头发!我从来没有剪过头发送给任何人。”
“雪,这明明是你的头发和照片,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你先别急,我也带了一样东西给你看。”她从身旁的皮包里抽出一个小信封袋。
柯纳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瞟她一眼。根据惯例,这位小姐传给他的讯息都令人不太愉快。
抽出袋内物事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这也是一张照片,和他带来的那张,时间差不多;相异的是,他的照片上只有一个人,而手中的这一张……有两个“雪”!